等到出了林子,到了卞城,丁辰才将青娘与其他一起被救下的姑娘待在一处,都送到驿站去安顿好了。
自那日起,虽则一路随军,青娘却再未见到过这位大将军。与青娘一起的还有两位小姑娘,正是云霞与彩凤,彩凤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叹惋,道:“你却知道,那位头发四散,脸上脏脏的青娘么?那是我第一次与云霞见到她梳洗之后的样子,简直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天仙一样漂亮,那时候,我们却还不敢想到,她便是那位青娘姐姐,也是她告诉我们,这个年头,女人不能太过于漂亮,因为这世界上的坏男人太多,只要不注重你的相貌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喜欢你的男人。”
青娘之所以将自己的美貌隐藏,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安全,即便是她上次将自己弄成那副模样,都险些遭了侵犯,若是顶着这样一副美貌,恐怕只能是寸步难行。
青娘道:“那位将军叫什么,是哪里人氏,你们可知道?”
还是小姑娘的云霞与彩凤便已经知晓:“他是丁辰大将军,家住杨清县,便是一路北上,就要回去的。”
青娘听了这句话,脸上扬起一抹笑来:“丁辰是吧,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丁辰却再没想过还能再见到青娘,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那是他回杨清县的第一天,朋友替他接风洗尘过后,谈论得最多的,便是县上旦坊新来的一个花旦,有倾国倾城之姿,只是每五日只唱一出戏,每次都是唱《将军记》,便是那晚登台,那戏楼门前的坎也不知踏破了多少。
众人道:“将军此次回来却是好运气,正好今晚便是那花旦登台之日。”
他原便不是个偏爱女色的人,却敌不过众人的推嚷,还是便装跟着他们一起去看,可惜这一趟去却没能得偿所愿,即便是以他大将军的名义坐到了戏楼的第一排最靠前位置,那位倾国倾城的花旦却并没有出来,只是出来一个老大娘,面带歉意地道:“今日姑娘说身上不舒服,便不开唱了。”
众人扫兴而归,他亦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自起身回去,赶好赶上花灯夜市,两旁街道通彻得如白昼一般,他仰头望着那天上的孔明灯,迎面微风掀过来一方青丝的丝帕,却正好落在他的面前,他低头将帕子拾起来,面前却响起声音来:“帕子是我的。”
他只是抬头一瞧,视线触及一抹白色的人影,白衣素衫,身披一条青丝白绫,墨黑的长发向后绾一个髻,垂在肩头的发却被风掀起,明明是那么素净,却衬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那好看的唇微微向上扬着,声音却十分好听:“你傻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帕子递给她道:“在下失礼。”
青娘一把接过帕子,见他擦肩而走,便跟在他后头,直跟了半条街,丁辰才回过头来,道:“姑娘是在……跟着在下么?”
“怎么,不可以么?”
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想了想道:“姑娘跟着我,是有什么事么?”
“你忘了?你不记得我了?”
丁辰在脑中回忆了片刻,只是道:“确实不曾见过姑娘,姑娘可是认错了人?”
青娘道:“我怎么会认错,丁辰大将军,杨清县人氏,家中娶了六房妻妾,不是么?”
“姑娘是……”
青娘用帕子掩着面笑道:“你救了我,你忘了,我说过要嫁给你的。”说着又提醒道,“你忘记了你在竹林里救下我?我是青娘。”
他似乎有些想起来了,那日自己救下的姑娘竟是眼前这美得似天仙一般的人,他又有些不敢相信:“原来是姑娘。竟不想在这里遇见姑娘。”
青娘道:“怎么,你以为这是邂逅?是我专门来找你的。”
他有些不明白:“姑娘找我,有何事?”
青娘却不说话,只是等丁辰往前走,她便跟着他往前走,他停下她便停下。
那街道两旁各色的花灯甚是漂亮,青娘沿途看着花灯,一面道:“我瞧着你也不是个好色之徒,你怎么娶了那么多的媳妇?”
丁辰忍不住道:“姑娘,你还想跟我跟到什么时候,天色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么?”
青娘道:“我当然是跟着你一起回去了。我说过,我要嫁给你的。”
眼前这位姑娘美则美矣,却不晓得抱了什么样的心思,他到这个年纪上,老祖宗已经为他娶了六房媳妇,只是那都是老祖宗强行给他娶的媳妇。他并没有喜欢过姑娘,也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他时常想,他的命是朝廷的,他生来似乎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一个长年在外征战的人,又怎么希冀能得到一份爱情呢。
却不想现下却让他遇见这么特别的一个姑娘。丁辰道:“姑娘,我将你救下,却全然没想过要你回报我,只是举手之劳……”丁辰话还未完,那边却有一个大娘带着两三个下人匆匆赶过来,眼里瞧见青娘,便谢天谢地道:“我的姑娘,可算是找到了你,却说好今日要登台的,怎么却跑来这里?姑娘,且是快些回去罢,客人们却是今日见不着你,都是不依的。”
青娘道:“我不是说过,今日不唱了么?”待要把眼再去瞧丁辰,却见他转身要走,青娘追上去道:“你别走啊。”却又被那大娘拉住袖子,道:“姑娘,就算是你不今日不唱,今个天也晚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青娘被那大娘拉得没有办法,街上人潮涌动,哪里还能看见丁辰的影子,当下气得跺脚,只好先跟着那大娘回了戏楼。
却说那大娘是这戏楼的老板娘,不过是请了青娘来唱戏,何故却对青娘这般照顾有加,不过是因为青娘的美貌,被这杨清县上一个有些权势的大官人瞧上了,那大官儿喜爱青娘,只把她当仙女娘娘似的供着,青娘喜欢唱戏,便让她唱戏,不晓得花了多少的银子,交代了这戏楼的老板娘要好生照顾着青娘。
青娘回了戏楼,自有小丫鬟端茶送水的进来伺候着,青娘只是在床前的铜镜旁坐了,那大娘进来道:“姑娘,严大官人来,且是在外头等着姑娘呢。”
青娘道:“这么晚了,他还来做什么?便说我已是歇下了。”
那严大官人无疑是这戏楼的金主,那大娘是收了钱的,哪里好就这么拂了大官人的意思,便是道:“姑娘,那严大官人不仅饱读诗书,还是个正人君子,便是在夜间来瞧姑娘,不过也是与姑娘说说话罢了,姑娘何必要拂了大官人的意思呢,那严大官人要相貌自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要钱那便是家缠万贯,姑娘却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青娘一边照着铜镜梳头发,一边道:“他虽好,却不是我要的。”
那大娘道:“姑娘才多大年纪,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哪个女子嫁人不是要嫁给良人,便是只要对方有一方对你好的心,又有对你好的能力,那便是良人,哪里又有什么想要不想要的呢。”
青娘面色淡淡地:“你出去罢,便说我已经歇下了。”
那大娘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出去,且不说这姑娘来这杨清县的日子不久,便是来这戏楼的日子也不久,美倒是个极美的人物,只是这性子冷淡冷淡的,与人说话便自有三分生疏,便更加是同男人,只连眼帘都不肯正经瞧人一下的,那大娘叹口气,先自下了楼,便见那一身白衣蓝袍的高大男人立在楼下,银白的发绾,墨黑的长发,俊朗的眉眼,眼角始终挂着笑意,便就那么站在楼下,抬眼望楼上看过来,那一双忧郁深情的眼睛只一望,大娘在心中道,这样标致的男子,那姑娘见了也不动心,却不晓得在想什么,若是自己再年轻了二十年,见着这样的男人,便是立刻就发晕了罢。
大娘笑着下楼道:“严大官人,真是不好意思呢。”
那高大的男人微微福身作揖道:“曹大娘,便是唤我景之就行。”说着又往曹大娘身后看一眼道,“姑娘可是歇下了。”
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那曹大娘听了,不好意思起来:“大官人,这……这姑娘她……”
严景之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既是姑娘歇下了,那在下便改日再来吧。”
曹大娘瞧见严景之转身走出戏楼,那副模样却瞧着她心疼起来,这样的男人还能上哪去找呢?
那青娘在阁楼上自然是听见了那严景之的话的,便是等那严景之出了阁楼,她只走到窗前,用手支开窗户往外头一瞧,那严景之似乎知道一般回过头来,视线正好与她对上,青娘只把眼来上下瞧他一眼,严景之面上微微一笑,青娘“啪”地一声关上窗户。自在梳妆镜前做了,把一只簪花来出气:“木头啊木头,别的男人只消见我一眼,便是能为我一掷千金,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只偏偏你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