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警察杀人啦！”
张灯结彩的宴会厅瞬间乱做一团。
不知是谁打了110，十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同时到达。春山县刑侦大队队长洛天第一时间出警，在简单勘查了现场后，为江海洋戴上手铐。
“不好意思，老局长。我公事公办，恐怕暂时要让您受委屈了。”
“洛天你什么意思？我爸怎么可能是凶手！”江野的怒火几乎就要冲破眼眶，挺身挡在父亲身前，不许任何人动他。
“江副队先别激动，我也没说人就一定是老局长杀的，只不过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的嫌疑最大。我这也是正规调查流程，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叫我徇私枉法吧。”
洛天打起了官腔。
他是江野的顶头上司，照理说同一个刑侦大队，出生入死都是过命的交情，偏偏洛天是个例外。他与江野素来不和，队里的兄弟们也没一个服他，江海洋的退休宴，他连请柬都没收到。
“少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我爸是什么人？他干了一辈子警察，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小野！”江海洋喝止住儿子，“洛天说的没错，这是正规程序，我跟他走。”
“爸！”
江海洋扫过人群，熟悉的面孔里，既有为他命运捏一把汗的老同事老部下，也有盼着他栽跟头的老对头。他百感交集，目光最后停留在邵婉仪的身上，渐渐温柔。
混乱的案发现场，只有他神志不清的发妻还无动于衷吃着面前那碗醪糟圆子，她吃东西很慢，每一口都认真地嚼一百下，浑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照顾好你妈。”江海洋低声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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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还真是会开玩笑。
江海洋坐上警车，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从警四十年，今天是他头一回准时下班。本以为从此可以告别刀光剑影的生活，陪陪患病的妻子，共享天伦之乐。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他竟又一次回到警局，还是以嫌疑人的身份。
“姓名？”
“江海洋。”
“年龄？”
“六十。”
“工作单位？”
熟悉的审讯室里，洛天趾高气昂，一次次明知故问。
江海洋终于卡了壳。
再故做镇定，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悲怆与不甘。
那个答案，是他一生的荣耀，他热血的战场，永不背叛的信仰！
如今却成了讽刺与耻辱，字字如鲠在喉。
“工作单位！”
洛天拿笔在桌子上敲了敲，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他是一年多前从市局空降过来的，因为工作上的疏漏，导致嫌疑人蒙冤受屈，在看守所自杀，所幸没闹出人命，要不然他连这身警服都得脱了。
他知道江野看不起自己，整个春山县，但凡知道底细的，没人看得起自己。
他也一样看不起他们，市里的时候他可是堂堂情报组组长，破获的都是涉案金额上亿的大案子，现在却虎落平阳被犬欺！算算时间也过去一年多了，过去犯的错渐渐被人淡忘，新的一年里他必须尽快拿下几个大案要案，凭师父瞿仁礼的人脉，一定很快就能把他捞回去，脱离这帮只会办鸡零狗碎的土包子！
“刚退休，退休前担任安阳市春山县公安局局长。”江海洋语声艰涩道。
“知法犯法，那可是罪加一等啊！”洛天佯做惋惜，他已经极力掩饰，可暗藏的幸灾乐祸仍是能飘出个三里地去，“老局长，你说你也真是，年纪越大怎么还脾气越爆了呢？你虽说退休了，可你儿子还在，还有着大好前途，作案前怎么不为他想想……”
“洛队！”六子敲了敲门，犹犹豫豫探进半个脑袋。
“什么事儿？没见我审犯人吗？”
“您的车……”
“车怎么了？”
“车被划了！从保险杠一直拉到后车门，车漆都见底了！修起来估计得不老少钱！”
“你怎么不早说！”
洛天听了前半句就跳起来，直奔停车场，“谁干的？看监控了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跑来公安局撒野！”
洛天前脚刚走，江野后脚就溜进审讯室，朝六子使了个眼色：“谢了！”
六子憨憨一笑：“你们聊，我去外头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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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江野半跪在地上，才说了一个字，就语声哽咽。
“傻小子，你爸行得端做得正，不会有事的。”
江海洋戴着手铐，故作轻松地握住儿子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让江野那颗焦灼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妈怎么样？没吓着吧？”
“没事，玲姨刚来电话，说已经哄她睡下了。”江野喉结滚动，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这两天我要忙您的事儿，就让她住家里，妈也交给她了。”
江海洋点点头：“现场情况怎么样？”
他语气温和，宛如过去某个平凡的夜晚，父子俩在家，披着睡衣，啃着西瓜，挑灯商讨案情。
江野道：“现场勘查已经完成，凶手很狡猾，没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监控也调了，但也只捕捉到停电前后的画面。”
“凶器呢？”
“还没找到。不过，停电有可能会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监控显示，饭店是19点18分停电的，20分的时候供电恢复，短短2分钟时间里，蛙爷就死了，这绝不是巧合！我已经联系了饭店工作人员，请他们配合调查，看案发当时有没有人闯入配电房。
此外，我打算重新排摸蛙爷的社会关系网络，坐了那么多年牢，出狱头一天就人头落地，凶手一定特别关注他的行踪，大概率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正安排人手重新排摸，包括他在牢里的情况，看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
他一口气说了一串，说完惴惴地望着父亲，等待他的指示。
江海洋欣慰地点了点头。
赵月玲总说他不乐意肯定孩子，其实哪儿是不乐意啊？只是不放心，不服老，总是带着一丝焦虑地想多教教他，再多教教他。
“分析得很到位，以后独当一面，爸爸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就是要注意回避原则，不方便出面的可以找六子帮忙。”
江野脸上毫无喜色，那份强行克制下的平静，宛如脆弱的冰面经不起敲打，父亲的一句嘉许便令他轰然崩溃。通红的眼尾，颤抖的声音，全都暴露出他此刻焦灼的内心。
“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只要能救你，爸，我就是不干警察了又怎么样！可这个案子有太多不利于我们的地方：一是作案动机；二是之前那次交手，蛙爷身上留有大量你的DNA，我怕洛天会拿这个来大做文章。他这个人，为了立功不择手段……”
“先别激动。还有一个突破口，那就是空间位置上的不可能性。”江海洋打断儿子，“停电发生时，我正在二楼，因为一楼洗手间挂着暂停使用的牌子。而停电时间只有两分钟，在这两分钟里，我是不可能从二楼跑到一楼去实施犯罪的。”
“好，这个情况我立马和饭店人员核实一下。”
江野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双眼仍布满血丝，眼神却亮了。
“不够！小野，我要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和你差不多年纪，右腿受过伤，要不就是天生残疾。”
江海洋大概描述了他在洗手间遇见的那个穿黑白格子衬衣的年轻男人，深深吸气，“我是在出洗手间的时候遇见他的，找到他！他是最至关重要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