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是不敢打柯穆。
沈路是怎么都不愿往宫里去,宫里的戎广是如何也出不来。
柯吟书日日发愁。
京城的城门里,最近的茶馆人来人往,茶水随是廉价,但是不乏名流人士。
没有唱小曲的姑娘,也没有说书的先生,有的只是一群管不住嘴的传话人。
桌子一侧分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人伸长了脖子去听棚子中央的人讲了什么,衣角却被勾住了。
摇摇欲坠的凳子人坐上去便会吱吱作响,好似下一秒便会罢工。
墙角上挂着蜘蛛网,几个月不见人来打扫。
坐在这里喝茶的人,从街上要饭的乞丐,到各级官员的家室,从杂乱不齐的衣着便能看出来。
一些柔滑的丝绸,和一些刚刚可以蔽体布料站在一起,竟毫无违和感。
柯吟书盘腿坐在椅子上,
单手托着下巴,帮勾住衣角的人解脱苦海。
那人回头怒视,柯吟书咧嘴,“不用谢。”
他生气又没有办法,衣角直接被柯吟书从中间撕开了。
但柯吟书说她是帮忙,所以那人没办法计较,只好离开,转而走向另一个桌子听。
“听闻那秦侍郎家中极为富有,若说这京城谁官最大,大家心里有数,但最有钱的还是这位大人。”
“为什么呢?听闻他年轻时长相奇骏,看上了当时名满京城的美人。”
众人纷纷伸长了耳朵听,这消息可比谁和谁大家赢了输了引人入胜的多。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他们最想听的就是这些人的风流韵事。
“但是美人谁不喜欢,但是谁敢和他争呢,有,沈卫将军,所以两人斗的你死我活,最终两人打了个赌,谁赢了便可以娶这位姑娘为妻。”
“那到底是谁赢了?”一人好好奇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你看看沈将军的夫人,再看看秦侍郎的夫人。”
众人纷纷叹气,他们怎么能见到这管家的人。
不过柯吟书似乎记得自己在打断秦侍郎儿子腿时见过那位夫人,颇有江南女子的风范,想来不是京城人氏。
“将军百战百胜,怎能输掉。”说话的人接着娓娓道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秦侍郎可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让沈卫后悔,娶了江南第一富豪的女儿,而这位富豪显然没有福气享受万年生活,在女儿远嫁京城后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所以这大把大把的银子。”那人嘿嘿笑着。
柯吟书听的无趣,丢下银子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街上挑选着饰品。
柯吟书抬起脚,却又撤了回来。
她答应人的事还没办好,越搞越砸,若是莫白莲问起,也不知如何作答。
没人虽在眼前,但是吃不着的感觉太难受了,柯吟书决定眼不见为净,她转身准备离开。
“沈公子。”
柯吟书动作一凛,僵硬的走上前。
“哈哈,这是闲来无事?怎没有让人陪着?”柯吟书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尴尬的抠出一座皇宫。
“沈公子为何要躲我?”莫白莲语气温和,缓缓动人,让人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没有,怎么会,我想找你还来不及。”柯吟书满嘴瞎话。
“我知道前些日子拜托公子的事有些为难的,若是不愿的话,也无事,这都是哥哥应该经历的,命中注定由此一劫。”
柯吟书一听,心疼的不得了,“怎么会,你放心,不出几日,我定能办到。”
实在无法,天不帮她,人也不帮她。
晚上,柯吟书回去了一趟,亲自面见丞相大人。
她哪里都见不到人,便吩咐青柠前去寻找,先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看。
几日不来,柯吟书想着她的房间里会不会集满了灰尘,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打扫。
然而当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梦想彻底破灭。
房间里原本放着桌子的位置放着两个大箱子,墙上挂着几副发黄的古画,署名看起来有些熟悉,应当是人口口相传的人物。
挨着墙面的位置放了几个书架,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慢慢的都是书籍发霉的味道。
她看到自己的床仍旧保留在这里时,终于有了一点归属感了。
她背对着床面,闭上眼睛正要向后躺。
“住腿!”
柯吟书被吓了一大跳,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
柯穆急忙过来查看,不过查看的是被子下放着漆盘。
柯吟书惊奇不已,就连她都知道,这东西不是放在这里的。
“怎么突然回来了?”柯穆抱着他的宝贝站在柯吟书里面,生怕她对他的心肝做了什么。
柯吟书欲哭无泪,“爹,我才走了几天?怎么就没有了容身之所。”
“几天?”柯穆掰着手指头数。
柯吟书摆摆手,她宽宏大量不与柯穆计较。
“说个事,那个谁,你是不是给使绊子了。”
“谁?”柯穆心中有了猜想。
“莫其,别说你不知道。”柯吟书说着关上门,想找一个坐的地方。
柯穆冷笑,“说吧,要火烤还是油炸?”
“啥?”柯吟书疑惑不解。
“不过伤人性命的事可不行,顶多帮你多关几天。”
柯吟书找来找去,看到了一块床边,正准备坐上去。
“您能不能不管这事,”柯吟书惆怅不已,她在努力了半辈子,被他爹突然一下边打到了起点的另一面。
柯穆吹胡子瞪眼,“我这是帮你。”
“但是你能不能别帮倒忙。”柯吟书搓了搓脑瓜子。
柯穆被气的两眼发直,也不管他的宝贝了,随手拿起一幅未展开的画便要打。
柯吟书立刻从窗户上跳了出去,在草堆里打了一个滚,屁滚尿流的跑出了丞相府。
她拐了一个弯,停了下来,将手里的腰牌放在眼前,傻笑着,有了柯穆的东西,那就是说在宫里可以横着走了。
随后一转身,便看到了阎王爷一般的柯穆,心里一句句脏话冒出来,但是未到嗓子眼处便被咽了下去。
柯吟书拽紧了腰牌的绳子,转身要跑。
“回来,也不看你拿的事不是真的。”天底下觊觎柯穆腰牌的人不必玉玺的少,所以她那哪里敢放在明面上,不过是做了个冒牌的掩人耳目。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身份,脱下了鞋子,扶着墙卷卷将低上一层黑泥的袜子也脱了下来,从裤腿里拿出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
赶夜路的行人驻足观看,嘴巴长大的能吞下丞相府门口的狮子。
柯吟书满脸嫌弃的接过,“你这是真不要脸啊。”
“不从下面拿出来,难道要我脱裤子?”柯穆一脸严肃,却和他说的话极不相配。
“为老不尊,”柯吟书将真腰牌隔着一层衣服放在手里,依旧觉得上面的臭气熏天,污染了她纯洁的手。
回到泰安院,柯吟书将腰牌放进水里,透明的液体瞬间变成了乌漆嘛黑的一片,她拿了一根棍子,在水里面搅和。
换了无数次的水后,柯吟书拿着上面的绳子,勉勉强强能够接受。
沈路不愿以她的身份外出行事,柯吟书怎么想也想不通,她在京城哪个馆子里是混不开的,就凭她那张脸,各个酒馆见到就要关门扫客,然后放置一张“今日外出,暂不接客”的牌子。
晚上沈路在睡觉前看到了柯吟书身旁的牌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样?没见过是不是,我就不让你看。”因着沈路不帮忙的事,柯吟书心里记恨着,逮到机会就要羞辱一番。
“你看看,是不是感觉自己好没见识,不过看在你娘的份上,你求求我,便让你看一眼。”
沈路对此毫无兴趣,他嗤笑一番,倒头睡了。
柯吟书有些不接,沈路真能睡那么长时间吗。
人睡觉的时间时固定的,沈路白天大多数时间是在床上,但是睡着的时候不多,况且他又不是为自己睡觉的。
夜深后,外面的打更人走过。
窗户的缝隙中渗进来凉凉的风,柯吟书瞪着两只大眼睛,她哪里缺觉了,现在这个身体的时间已经严重不规律了,白天睡觉,晚上睡不着。
忽然她坐了起来,轻轻的推了一下沈路。
见人没有动静,又将叉开腿悬在他正上方,用手指慢慢接近沈路的眼睛。
若是他现在是装睡,那必然会眨眼。
柯吟书一脸坏笑。
沈路眼看着一根纤细的手指向自己接近,他嘴里发出睡觉的呓语声,翻了一个身。
柯吟书支撑身体的双腿原本距离很近,因为沈路的动作失去平衡,整个人空中掉了下来。
沈路肺部的空气被大力挤压出去,他用力咳嗽。
柯吟书坐在沈路腰上,用力拍拍他的脸,“别死啊,不然我就是寡妇了。”
沈路好一会才缓过气,“柯吟书,你是不是不整死我,誓不罢休。”
“怎么可能,万一你死了,我白天醒来变成了一具尸体,那不得吓死我。”柯吟书利索当然的说,她现在想通了,能走一时是一时,也不求沈路能用她的身体作一番大事业了,只求别让她养肥了。
沈路才不信,柯吟书看热闹不嫌事大,万一他真的出事了,估计这人会兴奋的不得了,能够在未死之前体验一番死人的感受。
良心这种稀有的东西,是不可能在柯吟书身上被发现的。
沈路猛然发现自己仍旧是有些喘不上气,这才主意到,柯吟书此时和他紧密相贴,小脑袋在他胸口处来回摇摆。
平日里盯着这张脸看的时候不少,一个鼻子两个眼,和旁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较为顺眼罢了,但是沈路最终将这条归结,见得多了,习惯了。
就像有些人看铜镜中的自己,有时也会认为貌美如花一样。
不过从这个角度打眼一看,竟然觉得这人有点让人心悦的感觉,沈路认为自己真是脑子睡糊涂了。
他用力往上一推,将人翻到床底下去了。
柯吟书“哎呦”一声,正巧掀开了床下的帐子。
忽然瞳孔放大,一时间呼吸停止,她面前是一张如纸一般煞白的脸,血红的嘴唇,脸上的红血丝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
柯吟书惊慌失措的向后退。
沈路只是笑笑。
不一会她便清醒过来,倒不是怕,只是突然出现在面前有些惊到了而已。
她在想自己平时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时吗,摇了摇头,按着床单掀开了罩着床的布。
惨白的人脸,胡乱飞舞的头发,还有红色的裙子,柯吟书将那张画拿了出来,对上沈路的笑脸,在他心痛的目光下胡乱卷了卷,纸张皱褶在一起,柯吟书对着沈路的脑袋,用力的锤了下去。
第二天柯吟书醒来,脑袋还是嗡嗡作响,昨晚用力过猛,持续到了现在。
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腰牌,只见上面多了一些黑色的泥土,只当作是自己昨晚没有洗干净,又洗了几回。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柯吟书坐在黄色的龙椅上,磕着瓜子,渴了随手拿起旁边的水就喝。
戎广殷勤的为她接着倒上些水。
“你算哪门子老乡。”柯吟书一只腿踩在椅子上,将胳膊架上去。
“我们一起在皇宫长大,怎么不算是老乡了。”戎广委屈的撅着嘴。
“要不是怕你被人揍的不成样子,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吗。”柯吟书看到桌子中间摆放的点心,长的十分吸引人的胃口,做的像是以多花一样,她放进嘴里一块,然后全部吐了出来。
戎广连忙倒水,太监总管在一旁候着见怪不怪。
“小栗子,还不快去换水。”戎广将空茶壶递过去。
小栗子哎了两声离开了。
柯吟书喝了两大杯的水,缓缓将口中甜腻的感觉冲下,“你看我们这交情,怎么样?”
“没得说。”戎广大手一挥,十分爽快的接下来话,“说,瞧上哪家姑娘了?”
“这你不就见外了是不是,没事哥就不能找你说说话了?”柯吟书说。
戎广一个字也不信,要是没有目的,柯吟书怎么也不会上皇宫来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不过和人没有关系,她只是很不喜欢“皇宫”这两个名字。
她来找戎广,十有八九是拉着他去看青楼里新来的姑娘,剩下的十之一二,便是求个任务,好去外面走一圈。
“想让你给沈路派个活。”柯吟书说。
戎广松了一口气,这样说出来比吊着他好多了,“我当是什么事,原来。”
他脸色忽然一变,“什么……”
“你知道莫白莲吗?”柯吟书轻声问。
“知道啊,你情敌嘛。”戎广回答道,他看到盘子里的瓜子被柯吟书吃的差不多了,善解人意的让人添了些。
柯吟书呸了几声,“什么情敌,你是没见过,那腰,那脸,那身材……”
她细细品味。
戎广一脸嫌弃,“说的和你摸过一样。”
柯吟书咂嘴,她还真摸过。
“近来丞相大人告诉朕,美色误国,朕引以为戒,以后定当提防。”
“呵,朕你个大头鬼啊,莫白莲他哥的案子,你就说你给不给。”柯吟书不想和他周旋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纵使戎广百般不愿,这事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柯吟书既然提出来,那便是通知,不过是告诉他一声,容不得拒绝。
待柯吟书走之后,戎广无力的瘫倒在一堆瓜子皮中间。
“美色误国,我看你是想借我的口教自己的女儿。”
想起前几日见过的女子,曼妙的身资依旧回荡在眼前,好像是刻在脑子里一般,她生气的样子,她要哭的样子,还有忙慌失措的样子。
只可惜找不到人,戎广顿时没了兴趣,手里把玩着下面臣子献上的红珊瑚,扎手的很。
“也不知道丞相送给他的几百暗卫之前是做什么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干脆一个个回家种地算了。”
小栗子擦擦额角的汗,能将自己有暗卫的事情到处宣扬的皇帝,从古至今,仅此一位。
不过暗卫们之前作甚他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帮丞相追媳妇。
柯吟书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原以为两人会很快结束友好的沟通,结果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她像一个贼一样,注意着自己产生的声音,慢悠悠的爬上床的时候,听到了沈路的声音。
“还知道回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柯吟书喃喃道,突通一下扑到沈路里面,盖上被子就要睡觉。
“衣服呢?不脱了?”沈路幽怨问。
“啊?”柯吟书拉着盖上被子。
平日里两人是怎么睡觉的来着,她有点忘记了,但是怎么感觉今天好奇怪。
她是不怕沈路会偷看的,做什么都是无所畏惧,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双向的作用。
况且现在没有点灯,柯吟书直接坐起来,解开了衣带。
细细簌簌的声响在空气中尤为清晰,沈路朝向外面,盯着暗色的屏风,往下缩了缩,将耳朵埋在被子里,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过片刻,他却觉得这时间过的十分漫长。
柯吟书很快睡着了,呼吸声舒缓。
沈路毫无睡意,他爬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