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柯吟书坐在正位上，目光从面前成山的书卷上扫过，她皱着眉头，将其推到书案一边。
沈君浩理会到她的意思，在对面盘腿坐下，翻开案综，大致看了一眼，将里面重要的情况提取出来。
“三年前秋天，莫其抢了一个从南方来京城的商人，车队所载货物全部消失。”
“同年十二月，在那商人回家过年之际，又被抢了，在京城一年积攒的银子一文不剩。”
说起这事，当时在京城中一时间传扬的名声鼎沸。
因为莫其不仅抢了钱，衣服也全部扒了下来，光溜溜的一条泥鳅丢在山里。
大冬天白雪皑皑，风景漂亮极了，但是也要人命，那人要么在城外等死，要么忍着羞耻之心回京穿衣。
最终选择了后者。
“几年来山贼发生的案子数不胜数，但我们当时并没有搜集出来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柯吟书正襟危坐，装的一手好沈路，“嗯。”
“如果没有转移的话那这些钱去了哪里，倒是成了一个谜。”沈君浩说。
柯吟书点头，“嗯。”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柯吟书非常清楚她的能力，处理这些事情，她是一个新人，更多时候只要听着就好。
一旦开口，便不太友好了，“莫其喜欢逛青楼？”
她能想到的最浪费钱财的地方只有烟花冷，只看一眼便能让普通人家倾家荡产。
所以柯吟书大多数时候都是从房顶翻进来。
沈君浩一窒，没有对沈路这些天不带脑子的事情提出疑惑，“他不近女色。”
柯吟书心下了然，而后突惊奇，“他好男色？”
沈君浩深吸一口气，忍下将沈路脑袋瓜子打开的心，“他，不好色，从不去青楼，也不去烟花之地，更不会被哪个官家小姐迷惑。”
沈君浩怕她又说出什么狼虎之词，急忙道，“我前几日去莫其窝藏的山下查看过，那里的人们从未受到过侵扰。大多数人连莫其他们是山贼都不知道，只认为是在山上玩耍的弟子罢了。”
以往和沈路一同报案的时候，两人你来我往，往往在猜测之中便能推断出来原本的情况，怎今日只有他一人在说。
“怎么了？继续。”柯吟书眨眼。
“你是不是被你媳妇欺负傻了？”沈君浩同情不已，这要是真傻了，那以后将军府的不都是他弟弟的了。
沈君浩已经联想到沈路被赶到大街上睡觉当乞丐的情景了。
“我媳妇多好啊，别说千里挑一，天下都不见得有这么好的人，每天晚上都要缠着我，娇滴滴的搂着腰，相公，奴家已经暖好了床，就等……”
柯吟书的声音戛然而止，心中万马奔腾，泪流不止。
“说啊，”沈路双手交叉，靠着身后的暗门。
柯吟书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大门向她伸出了双手，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沈路的书房有后门。
“哈哈哈，”沈君浩尴尬的笑了几声，早一步离开。
兄弟是什么，小命最重要。
柯吟书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走到了和墙面相似的房门前。
“真高级，你怎么这么厉害。”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彩虹屁崩的叮当作响。
“看这个门，完美的贴合墙面，连缝隙都没有，你若不说，我真看不出来这是门。”
“那确实不是，门，在这里。”沈路指着柯吟书旁边的位置，一个很普通的木门，暗色的材质在珞璜的墙面上一眼便能看出来。
柯吟书一愣，“啊，这里啊。”
她打开门直接穿了过去，另一面所料不错，是寝室。
房门就在两人床脚的位置，不过柯吟书每次回来都是晚上，灯光暗淡，她从未注意到。
沈路推了推门，有一个东西从另一侧被卡住了。
他不知自己的声音怎么就娇滴滴了，晚上的时候柯吟书会回到她自己的身体里，他若是真的娇气的和她说话，怕不是会被拍死在床上。
待他从正门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柯吟书的身影。
沈路百年不遇的穿好了衣服，也跟着离开。
他迈出将军府的大门，走出不远的距离，身体不累，心累了。
沈路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四周打量着。
终于在一个墙角处看到了柯吟书和莫白莲，两个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好不合适。
“你不是说来帮我买簪子吗？”沈路走上前，插在两人中间。
柯吟书一怔，“啥？”
“簪子呢？”沈路问。
“啊？”柯吟书摸摸头，一脸懵，她什么时候要给沈路买簪子了，他要簪子干什么，谋杀亲妻吗。
沈路自己出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就在柯吟书被众人看到情何以堪时，沈路果然从她身上拿出了一个黄色的簪子。
柯吟书疑惑不解，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莫白莲时打算送给对方的吗，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路昨晚的杰作就在这里了。
他将簪子插在柯吟书头上，女子佩戴的发饰在一个男儿身上，有些不入流。
沈路摇摇头，“太丑了。”
他拔下来嫌弃的瞥了一眼莫白莲，“送你了。”
“最近打点官员花了不少银子吧，这个看起来值点钱，也能缓解一段时间了。毕竟谁都不像我夫君一样好骗，几包点心就能解决。”
沈路还未说完，被柯吟书拽扯着走了。
柯吟书跑的大喘气，找了一家铺子扶着柜台。
沈路冷着脸一言不发。
“你……”柯吟书忽然想通了，“你想败坏我的名声！”
沈路怒极反笑，“你的名声还用得着败坏？”
柯吟书一想，还真是这个理。
“你在这个时候和她走这么近，不就是告诉别人，你评判莫其的案子，有私心。”
柯吟书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我就是有私心，若是前门大街上第二家的姑娘来求我，谁会去做。”
沈路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到也能推断出来必定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
“你是在败坏我的名声。”沈路言辞确凿，警告着。
“我这是让你做回你自己。”柯吟书说。
沈路听得出这是在骂他，揉了揉太阳穴，他应该学着整理自己的心情了。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定然会如沈君浩说的那般，被柯吟书气到迟钝。
柯吟书占了便宜，心里正高兴着，手上一用力，沈路听到了布料撕拉的声音，心上顿时一凉。
他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正完好无损的包裹着他脆弱的心脏。
两人无意间进来的是一家买布的铺子。
柯吟书手中拿着的一角是买布的商贩正好给客人的。
沈路听闻京城中有几家极为特殊的铺子，其中应该就有他们现在的这家。
他们特殊就特殊在，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外商运输而来。
但是也不是全部，只是大多数商品。
就像这家买布的铺子，里面摆放的十之八九都是本地产的，但是做的生意大多不是这些。
官员们要提前几天预订，而后交钱提货。
柯吟书正跟买布的人道歉，“多少钱，我买下来。”
沈路见过弄坏东西原价赔偿的人，但是没见过撕坏布要买下整匹的人。
“没关系，”那人说着让下人交付银子，抱着布离开了。
沈路伸手拿过半片布，轻轻一用力，便一分为二。
他心下疑惑不解，质量如此差劲，却能高价卖出，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外面的东西，所以人们的跟风心理？
“刚刚他买的是哪种？”沈路问。
买布的贩子赔笑，“真是不巧，刚刚那位客官取走的是最后一匹，您要是需要，等过几天来新货，我给您送府上去。”
沈路点头，摸了摸身上，发现空空如也。
他直接从柯吟书身上拽下荷包，“钱呢？”
柯吟书呵呵一笑，“花完了。”
沈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他只是有点头疼。
柯吟书的日常花销，全部都是他的响银，他身上的钱，是柯吟书的月例，颠来倒去都是一个地方出钱，青柠无数次跟他提过要从丞相府取来银子砸死沈路，只不过被他拒绝了。
沈路先留下了曹漳的地址，“银子晚些松来。”
回去后，正是下午的时间，他半躺在床上，疲惫不堪，走了一天的路，半条命都不见了。
沈路手中摸搓着柯吟书拿回来的布片，放在鼻间闻了一下。
刺激的味道直冲着腔道，在肺腑中扩散开。
沈路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
柯吟书见到他闻，也要去。被沈路拦下，“什么都要学，你是小孩子吗？”
柯吟书小朋友表示冤枉，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学习是人的天性。
她突然一拽，将东西抢了过来。
柯吟书身体一僵，直愣愣的朝着躺了下来，上半身正好压在沈路双腿上。
“奸商，如此廉价的商品怎么能买出昂贵的价格，我找他去。”柯吟书转身要有。
沈路伸手去拽，手指钩到了腰带，然后，被柯吟书带到了床下，砸在地面上。
“你腰带系的太紧了，不勒吗？”沈路扶着歪歪扭扭的发髻。
柯吟书突然双手放在胸前抱紧了，警惕的远离他，“你想干什么？”
“我看我自己有什么劲头，”沈路直接将头发散下来，用绳子绑上，痛不欲生，和她正常交谈怎么就那么难呢。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温文尔雅，说不上能言善语，但是至少款款而谈。
怎地到了柯吟书这里，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要去，晚上再去。”沈路说。
柯吟书兴趣恹恹，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沈路因为人三急之一急下床解决，回来时路过泰安院的小湖，看到了湖中的倒影。
出来着急，所以草草的穿了一件衣服，这时候才看清楚，是柯吟书平日里最习惯穿着的，骑马装，但又有些改动，只是从外形上看起来像。
平时上下活动，也就是爬墙的时候会方便很多，更要比原来的骑马装轻快。
他的头发被高高绑在头顶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到底在想什么。
沈路忽然惊醒。
柯吟书晚上如约去了，却无功而返，因为铺子晚上休息。
几日之后，沈路见到了放在曹漳小房子里的布匹，摸起来润滑如丝绸一般，奇怪的味道也没有了，取代它的是熏香。
“送你了。”沈路说。
“好的好的。”曹漳抱着递给了章彬，让他放好了，锁在箱子里。
今天看到的才算是物有所值，一分价钱一分货。
但是当时那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布有问题，千金就这样拱手让于人。
沈路回来的时候再次路过，却看到柯吟书趴在贴着上面，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行为确实有些离谱，好在这条街上的人并不多。
“听到了什么？”沈路问。
柯吟书面目凝重。
沈路更加断定这家铺子是有问题，“怎么了？不好说？那回去……”
“墙太厚，没听到。”柯吟书为又一次耍到沈路而开怀大笑。
沈路却毫无生气的样子，很淡然的藏在门后，等着客人离开之后，趁着里面的人不注意，跑进去钻进布匹中间。
柯吟书见状跟了上去。
沈路瞪了她一眼，质疑她来的目的。
柯吟书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正好一人来取布，两人只听到来人报上了府门和官职大小。
买东西需要看家室吗，柯吟书坐在地上听着。
过了一会，又来一人。
这人是预订的。
“今天天气不错。”那人说。
“说不准晚上就要下雨。”买布的人随口应着。
“那你这买布的不就遭殃了？”
“我是买布的，又不是织布的。”
柯吟书周围都是成匹的布，她随手从旁边抱了一匹，扯下来一块，一愣，她看看里面的布料，又看看外面的一层相差甚远，里面的就像是前些日子不小心撕坏的那块一样，而外面的就是沈路买的那些。
她将里面的一层蒙在脸上，可以透过稀疏的织线看到外面的情况。
沈路一巴掌把她脸上的布，拽了下来。
“东城王大人家，有一个侄子，名为王鸿丰，进来无事可做，听闻将军府中缺了一个扫院子的。”
布匹中的两人停止了打闹。
“你这匹布可不便宜。”卖布的老板道。
“知道，王大人只想买到好布，不缺钱。”
柯吟书听的一头雾水，怎么还牵扯到了将军府。
两人趁人不备偷偷溜出来。
“他们买的是布吗？”柯吟书问。
“是，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布。”沈路没说对于其他人，他直着向前走，方向却不是回家。
柯吟书跟着走了一半，想要离开。
“你去哪里？”沈路拉着他的胳膊。
“我正事还没办，”柯吟书愁的头昏脑胀，也不知道沈君浩进行道哪一步了，是不是查清了被莫其抢劫的人，他们的身份。
“这事还不够正吗？”沈路皱眉，那莫白莲到底哪里好了，一个个都围着她转。
“正，”柯吟书说，“但是他卖布还是卖官，和我有什么关系，”柯吟书也知道这里头水深，孤身二人前往很大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明明又更好的法子。
只要和戎广说一声，到时候也能查个清楚，“你要是有兴趣，直接请旨好了，干什么要私下里干。”
“原来你知道，”沈路一直当柯吟书胡乱玩闹，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前冲，原来她也会动脑子。
沈路悠闲的踱步站在柯吟书回去的方向，挡着她的路，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慢慢开口道，“昨晚，沈君浩向我报告了一些事情。”
柯吟书一愣，她忘记和沈君浩说只在白天向她回复了。
“莫其抢的那些商人，他们是专门从外面往京城中运输的，里面有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各种玉器，珍藏的雕刻，还有布匹。”
曹彰正坐在大堂上，一脸差异的看着来人，平日里不见沈路对他们这么好过，怎么今日是又送布，玉石的，甚至还有胭脂。
且这些东西在京城中各个都是非常人所能买得起的，他甚至怀疑沈路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要他去做。
“将军，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曹彰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开口，就算是阎王殿里的小鬼也能抓来。”曹彰抱拳义愤道。
“不用，章彬呢？他不是天天在你这吗？”柯吟书往里面看。
“秦侍郎二叔家的闺女的邻居家的外婆家的四闺女嫁人了，他去捧场。”曹彰说着，倒了杯酒，递给柯吟书，又倒了杯茶放在沈路面前。
“他和秦侍郎交情可好？”柯吟书刚拿起酒杯，便被一只手挡住了，她顺势放下，毕竟事人家的身体，在沈路面前当然要好好保养。
“可以。”曹彰道。
狗腿子章彬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在官员中混的如鱼得水，哪个人都能说的上来，交情深没关系，主要是记得自己是谁的人。
在边疆的时候，章彬和下面的人打成一片，但是得到了好处总是要往曹彰和沈路面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