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目前掌控朝政的是泗水国的丞相,其为符安和符平母亲的父亲,是为本家。
告示的墙面上贴的满满腾腾,只有两张画像。
画像上的两个人,一个浓眉大耳,嘴角长着一颗黑痣,一个清新明丽,堪为丽人。而这两个人,正在客栈里无所事事。
“现在全城戒严,出个京城要查你祖宗八辈,我们就更别想了。”
沈路从几天前回来的时候,神不守舍,干瞪着眼睛发呆。
他今天从早上醒来之后,便一直在这里躺着。
“你到底要不要回去了?”柯吟书问。
“回,”沈路只说一字,接着愣。
“什么时候走?还有那个孩子……”柯吟书同样想到了问题所在,他们回去更没办法带着人了。
“我先让手下将他带回去了,算时间,约莫两天就要回京了。”沈路的视线落在柯吟书脸上,这张脸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了解每一个地方,知道四岁的时候拿稻草人练手,被划了一道口子,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
可他竟不知道,这张脸这样好看。
知道了一直以来心中不明情绪的来源,一切月朗明清。
“这泗水国的丞相,和咱们的丞相大人,好像差不了多少。”沈路笑着。
“差多了,”柯吟书不想解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沈路看不看得出来,随他开心去。
“是,他们丞相膝下一子,而你,是一女。”沈路手指冲着柯吟书,所以柯穆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如果真的想要,温元霜第一个不同意。
沈路动弹一下,使出最大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来,靠在栏杆上,“过几日回去,我们先去丞相府。”
柯吟书点头同意,她想家里人想的不行,只希望一眨眼就已经回去了。
她拿着茶杯,倒了一杯清水,顺着喉咙下去,冰凉的感觉从嗓子眼到胃里,爽极了。
柯吟书又倒了慢慢一杯,刚要喝下去,沈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从她手机抢过。
她看的清清楚楚,沈路故意用她喝过的边缘喝水,心中有些奇怪,但并未说什么。
现在是白日,她是沈路,沈路和他自己,那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即是丞相把控朝政,京城中依旧是在查找刺客的消息,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对普通家庭来说是极多的,众人纷纷留意身边经过的人,而放眼泗水国,用五百两悬赏的人,几乎全是小偷小摸的盗贼。
为了安抚臣子,也为了自己更稳固的站在龙椅上,丞相必须要去寻找沈柯,但也只是寻找。
祖宗八辈谈何容易,普通小家哪有人记得三辈以上的人,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是必死无疑。
谁也不敢以身试探。
若是能说出祖上有谁,定是京城的名门望族,让人谈之色变,也就能打开城门放出去了,但混入极难,且不说祖中各路人皆有身份,就连一个傻子,在每月清点认输时也会带上。
不管是沈路自己的人,还是柯穆的人,都不在此处。
从宫门逃出,没想到被京城的门拦下。
沈路站在窗边,每一个朝廷的更换,都是伴随着厮杀,京城中人多聚集……
沈路杀了符诞,并不能说明丞相在接下皇位时多省事。
宫门禁闭,里面和外面就是两个天地,百姓们会在街上买东西,对里面的情况全无所知,不过有些人路过皇宫围墙,听到过里面的惨叫声,持续几天。
“他们的尸体,该运出来了。”柯吟书将京城的地图找出,周围是宽广的平原,但不远处有一个万人坑。
它是很久之前形成的,存在不知多长时间,里面的尸体比他的名字还要多。
年复一年,宫里的人要丢进去,外面杀了人要丢进去,侩子手砍了头的犯人要丢进去。
总不见满。
夜里,寒风席卷而来,推着车的宫人瑟瑟发抖,煞凉的风犹如一片片锋利的刀,从脸上划过。
宽大的衣袖灌着铅块一样,往下坠,像是要沉到地狱里去。
车轮吱吱呀呀,空旷的巷子里尤其明显。
“去哪里?”城门的守卫拦下,看到车上堆满高高的一座小山的尸体,便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打开城门远远躲开。
几人推车走了。
周围似有鸟叫,远处有古怪的风声,像是一个没眼没腿的怪兽在嘶吼。
空气很凉,很凉。
几辆车子停了下来,在距离万人坑不远的地方,连着尸体和车辆一起丢在原地跑开。
沈路用力将身上的重物移开,被他压在身下的柯吟书差一点没有喘过气来。
两个人面对面藏在里面,后背被血染湿了。
柯吟书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铺天盖地的红和黑夹在一起,从上至下所有的土地全部被掩埋。
万人坑就像是天上往地上扎的一根针一样。
“别看了,走。”
柯吟书被人拍了一下后脑勺,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几日后终于回到了江凤府。
此时夜已经深了,千家万户熄灯睡觉。
身上风尘仆仆,衣服整齐但一些地方破了些口子。
柯吟书刚下马,一个半大的影子扑过来。
“找他去。”柯吟书拽着他的后衣领丢到了沈路怀里。
“哥哥,”小孩的头在沈路的腿上蹭了两下。
“先去睡觉,明日再说。”沈路两句话打发了等了他将近半月有余的人。
猜到小孩子不想自己回京,在这里等着两人。
回到房间,热水已经备好,只是下人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只有一个浴桶。
他们现在各回各家了,不需要对方帮忙洗澡。
柯吟书问,“你先我先?”
沈路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立刻开始脱衣服。
柯吟书先去厨房找了点吃的,最后看到几块糕点,长相和在符诞宫里吃的那块一样。
她顺手多拿了几块。
回来的时候沈路还未出来,柯吟书走了进来。
“躲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柯吟书将放着点心的盘子放在他面前,“吃吧。”
“出去!”沈路抬起头,他不敢确定从柯吟书的角度能看到哪里,心里莫名出现一股火。
“凶什么,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吃的,你倒是有理了?”柯吟书生气会直接说出来,而不像沈路,阴沉着脸,好叫人去猜。
“好意?你再说一遍?”沈路轻笑,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柯吟书一气之下将盘子里的糕点全部丢在浴桶里,转身离开。
糕点如水,很快散开。
沈路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只知道是听到柯吟书一句,“又不是没见过,”后突然出现的。
柯吟书在另一间房中,用凉水洗了洗脸,跳进去之后立刻从水里出来,哆哆嗦嗦跑上床。
也奇怪之前为什么要和沈路在一个房间睡觉,在京城是为了掩人耳目,营帐中是减少负担,现在呢,他们又不是缺客房。
沈路等不来柯吟书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好像把人惹到了。
第二天,沈路醒来的时候,身在客房,床边的衣服摆放的是昨天换下来的破衫。
丫鬟们不知道这个房间有一个人,柯吟书……沈路猜她不会做好事。
果然不出所料,门在外面被锁了。
柯吟书筹备好了回家的物资,兴高采烈回到房间,正准备和人分享,脸色一变,想到了沈路仍旧被锁在房间的事。
她板着脸,迈出高贵而沉重的步伐,对着大门说,“你知错了吗?”
沈路耳朵贴在门上,“奴才知错了,请夫人开恩。”
柯吟书转眼忘记了昨天的事,开了门拉着沈路就要回去,“我今日看到这里过年居然需要用木棍扎成的小人,放在供台前,我从街上买了两个,回头拿着玩。”
“你知道是什么?”沈路突然停下。
“不知道啊,”柯吟书说。
沈路心情复杂,其中不可言表,“不知道,你就敢买?”
他似笑非笑,等着柯吟书来问。
柯吟书偏不问,她买来的时候,商贩说了几句吉利的话,至于是什么,她当时一心回来,一个字没听清。
而沈路现在这个样子……
“莫不是,这些小人代表故去的长辈,所以才会日日供奉?”
柯吟书在某种感情上异常愚笨,明明是显而易见的问题,非要往他处想。
沈路想不通她究竟是如何长大的。沈卫也从不会教他男女之情,而现在,自然而然懂了。
若说柯吟书,柯穆和温元霜日日在她面前百般恩爱,她定会知道那是情。
“这个相当于我们的送子观音。”
“以前这里的人十分贫困,过年时无法请神,只能下手自己做,久而久之,”沈路示意她。
“那好啊,回头我送给白莲,让她给你生一个闺女,最好,像她一样可爱。”柯吟书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沈路才知道,原来他脸上是有两个小窝的。
但是想清楚柯吟书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差。
“莫白莲家中的事,不适合嫁给我。”沈路仔细思考后,这个说法是最委婉的。
“什么意思?”柯吟书皱眉,莫其因事入狱,几年之后不可为官,莫白莲的爹年老,在朝堂中无任何低位可言。
“所以你要抛弃她了?”柯吟书更加气愤,好像看到了一个“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而现在变成了,“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什么抛弃,我跟她就没有什么!”沈路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早年贪图安逸,莫白莲心思缜密,可以帮他解决一些妄想进入将军府的人。
“好啊,你连承认都不敢了,真是枉为男人,下辈子不如做头猪。”
沈路有口说不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是猪,你也得嫁。”
“放屁,我吃了你。”
“有本事你来啊。”
“来就来!”
激将法果然有效,而且在柯吟书身上屡试不爽,沈路意料之中得到了一个牙印,在脸正中间。
位置尴尬,不管是遮上面,或者是遮下面,都不会成功。
沈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迎面而来一个小孩子,就要往柯吟书身上去,嘴里喊着,“哥哥。”
柯吟书又将他拎起来,丢在沈路怀里,“找你的姐姐。”
“有名字吗?”沈路半蹲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有,屎蛋。”
沈路没忍住笑了出来,“那不行,已经有一个屎蛋了。”
柯吟书嘶哑咧嘴,威胁要动手。
“哥哥也叫屎蛋吗?”
沈路一僵,“不是,是姐姐,是我。”
“没有名字,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沈路小时候总有一段时间是不喜欢他的名字,要什么路,哪里有人以路为名,这不就证明了他日后要经常奔波。
于是私下里让人叫他,“沈床。”
意思显而易见,他只想要床。
“没有。”
“那你跟着哥哥姓,沈鸿光,如何?”
沈鸿光高兴的围着沈路转圈,他不以柯姓,是因为京城中姓柯的官员,只有柯穆一家,若是日后有问题,未免有些争议。
沈姓就要平常多了,就算说是沈卫,也会有人认为只是重名而已。
小孩子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总会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再加上柯吟书并没有隐瞒。
夜里,三人正在往京城中赶路,沈鸿光突然扑到柯吟书怀里。
果然不出所料,熟悉的悬空感,“找你哥哥去。”
白天和他亲近的是姐姐,晚上和他亲近的是哥哥。
但是不管怎么说,哥哥姐姐都是他喜欢的。
在距离京城不到一天路程时,柯吟书听到村子里放出的鞭炮声。
此时属于他的府邸已经建好,回去之后便可以搬出将军府,据知情人士报,府邸距离丞相府仅一墙之隔。
原来他的侯府是先皇在外面的一处私宅,只是无人谈论,但人人皆知。
戎广直接将里面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全部撤掉,换上了普通富贵人家的装饰品,给了他们。
他们紧赶慢赶,仍是没在过年之前到达京城。
“你骗人。”半夜里,两人站在京城的城门前,马背上的沈鸿光睡得一塌糊涂。
“世事难料,我也有出错的时候。”沈路尴尬的笑笑,他想试图狡辩,当初说的是,过年之前带她回京,但没有说带她回府,所以现在算是实现承诺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柯吟书现在就像是,被拔了毛的老虎,逮谁咬谁。
沈鸿光缩在沈路怀里,小小的身子不停发抖,“姐姐今晚好可怕。”
“别理她,她被鬼上身了。”
沈鸿光往他怀里钻了一下。
沈路接着实施他的吓小孩大计,“她小时候不听话,自己一个人乱跑,所以现在受到惩罚了,你以后要听大人的话,知不知道。”
沈鸿光脸埋在沈路怀里偷笑,这种骗人的话,他几年前就不信了,“好怕,以后我听话。”
柯吟书气的脑袋要掀开了,“你给老子开门。”
“柯姑娘……,不是,”守门的人嘴说顺了,忘记如今的柯吟书已经不是当初的柯吟书了,“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