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柯吟书一口一大块,很快盘子里消失了多半。
“你怎么知道这是为了你的伤做的?”沈路问。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个,还有这个。”柯吟书从汤汁里面挑选出来几块药材,奇形怪状,颜色丑陋,质地却是上好。
沈路看过伤药制作的皮毛,自然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不由得苦笑。
柯吟书吃完后将东西往餐盒里随便一塞,往沈路那边推了一下。
“我先走了。”沈路活动了一下肩膀,因为沈卫最后一棍子隐隐作痛。
“你就那么一下,疼什么。”柯吟书鄙视道。
沈路啧了一声,“要不是你去拦,我现在也不用那么一下。”
柯吟书:?
“我这是给谁拦呢?你忘恩负义。”
沈路原本累得不行,想要马上回到床上睡他个两天两夜,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将三个蒲团解开,在地上排排放,横着躺了上去。
柯吟书一脸难以置信,“你都懒到这种地步了。”
沈路才不去和她纠缠什么懒不懒的问题,没有这个必要,“我忘恩负义?你哪来的恩?我负了你什么?”
柯吟书:“我帮你挡家法。”
沈路:“那是因为你我才被打。”
柯吟书:“我是陪你的相好。”
沈路:“我让你陪了吗?”
柯吟书无言以对,和莫白莲一同出去,是她的私心,“那……我还帮你捉了山贼头子。”
沈路翻了个身,蒲团很小的一块,让他差点滚到地上,又外里错了一下,“那是打打草惊蛇。”
“活是我帮你抢来的。”
柯吟书不提这个还好,沈路当时都要气飞了,他满心欢喜的从边疆回来,是回来养老的,又不是回来建功立业。
“帮我还是帮你自己?”沈路反问。
柯吟书语塞,这样看来,她确实没有为沈路带来什么好的后果,不过沈路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两人争论结束后,沈路起身离开,奔向他思念已久的床。
柯吟书打量着沈路躺过的三个蒲团,她很是困惑,为什么一般祠堂都要放置三个。
若是在一般祭祀的情况下,也不止三个人会来。
若是罚跪,一个也可。
但是丞相家的祠堂放三个蒲团的理由她知道,因为那是柯吟书小时候被柯穆罚跪,后来偷偷放过去的。
她原本留下了许多,打扫的丫鬟只觉得碍眼,收走了几个。
实则这里的蒲团也是这样来的。
但却不是沈路。
沈路自小也是被罚跪习惯的人。
沈卫无意间看到了他跪肿的膝盖,便让人在这里多放一些。
世界上的丫鬟都是一样的,这也只剩下了三个。
柯吟书和刚刚沈路的姿势一样,躺了下去,果然是比坐着舒服。
京城的牢房中,人粗的木棍制成的强将人们分割开来。
有一个两个形单影只居住。
也有成十上百的人在同一间。
吵杂声像是要将人脑子撬开一般,他们见人便说自己是冤枉的。
看守犯人的狱卒嗤笑,见怪不怪。
桌子上放着一些记录口供的纸墨,墙上放着干净的刑具。
这些东西每天都会有人专门的清理,一旦染上病,死的可不只是犯人。
柯穆站在一面墙下,垫着脚尖将手指伸到窗户上,然后对着阳光看了一眼,见到没有尘土后点点头。
他从第一个牢房一直走到最后一个。
沉默下来的犯人突然大肆喧嚷,一个个哭的像是一个孩子,但是看到他们脸的话,便会同开始的印象大相径庭。
相由心生这句话原本是不假的。
人刚从母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时候,是确定了他们的模样,但是在日后的生活中,心生歹意,便会表现在脸上。
虽然长相不变,但是看起来难免让人不舒服。
“丞相,我知错了,求您网开一面吧。”说话的人是在这里囚禁了两三年了,这人长相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从鼻尖分割,整齐的一条线,耳朵,鼻子,耳朵,向上的部分全部是黑色的胎记。
柯穆没有说话,直着向前走,身后的狱卒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走了一个来回后,坐在椅子上,“这些人因为他们的罪名,惩罚只是关押,没有其他的。”
“更不准克扣吃食,一旦被发现,定严惩不贷。”
狱卒们连连说是。
丞相的法子,别人不知道,他们清楚的很。
带头的狱卒名叫江格,他站在距离柯穆最近的地方,“小的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柯穆点头,缓了一会,从狱卒手中接过一个册子,随意的翻看着犯人的情况,“这个人,判了吗?”
江格看了一眼,思考着,“他啊,没有呢,安排在下月初。”
柯穆心下肯定,有随意询问了其他人的情况,随后离开。
江格点头哈腰恭送丞相大人,关上了牢房的门之后松了一口气。
“都听到了吗?尤其是你们几个新来的,别以为我看不到你们的眼神,管不好自己的手,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
江格收起记录犯人的名册,放在一旁的箱子里面,紧紧的锁上。
在这座牢房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是一个一人住的房间。
堆在一起的干草放在床的另一面,一个人躺在里面,朝着墙。
江格走到这里,心下一慌,他正准备拿钥匙打开门,忽然看到了草垛里的衣角,他跳起来,心从嗓子眼里落下。
“藏这么严实。”
这个人便是柯穆刚刚问过的人,也是柯吟书亲手抓回来的山贼头子,那个长相清秀的白面书生。
他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上,嘴里叼着一根葱墙缝里长出来的杂草,悠闲的晃着腿,手指却不停的敲击地面。
正午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上照进来,他移动草垛的位置,刚好让光斑照射在头上,用牙齿咬着草根,好像就算脱离了土壤也能生长一样。
忽然听到外面的声响,他看到莫白莲对着江格弯腰道谢,又将手里的荷包递过去。
他笑了一下。
果然看到江格神情尴尬的将荷包还了回来。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莫白莲走进来,将饭菜和酒瓶子放在地上,然后疑惑的看着里面的人。
“哥,你干什么呢?”膜拜连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莫其吐掉口中的草,伸了一个懒腰,不耐烦的道,“来这里干什么,一个大姑娘家的,脏不脏。”
“脏,这里可真脏,你以为谁想来啊,要不是爹身子不便,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吗?”莫白莲生气的走到墙角。
莫其僵了一下,嘻嘻哈哈的跟过去,将自己的脑袋杵在莫白莲面前,“这下不想见也见到了。”
莫白莲又转过身去,莫其泄了气,“撒什么娇。”
“我……”莫白莲气到说不出话来,用力往墙上一踹。
莫其也不去管她,自顾自的吃起来。
他吃了一口菜,对着酒瓶子喝了一口酒,咧着嘴咽下去,“不得不说,还是家里的菜好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知道这次给家里带来多大的麻烦吗?”莫白莲主动走过去,将他手里的酒夺来,“咣”一声放在地上。
莫其收起玩闹的表情,盯着面前的酒菜,一言不发。
“爹已经没办法帮你说情了,他们现在各个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恨不得踩上一脚,你在这种关头出事,若是落井下石,你以为你还有活头吗?”莫白莲拿着方巾擦了擦眼泪。
莫其突然慌乱起来,急忙去查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谁知道下一个月和新皇帝那个先来。”
莫白莲用力甩开他,因为生气,也因为他刚刚的话。
“放心,你哥我福大命大,就算扔阎王殿里,小鬼都不收,就算斩首示众,说不准那侩子手是个新人,没砍死我,半夜里裹着布条去你闺房吓你。”莫其半开玩笑说。
莫白莲哭着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每个刑场边上都有有一家买布的铺子,因着侩子手每次行刑,只准砍一刀,无论生死。
有很少的人会半夜里爬起来,进入那家铺子,又有很少的人能从铺子里逃出来,再活下去。
“这沈路也娶妻了,你……”莫其欲言又止,语气中透漏出担忧。
莫白莲撇撇嘴,有些不开心,“那怎能算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他们两家只需要一个联系的人而已。”
莫其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将地上的酒拿了回来,“那也是人家明媒正娶进来的。”
莫白莲刚刚哭过的眼圈泛着红,又挤出些泪水,挂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她抽泣两声,咬着下嘴唇,别过头不去看莫其,“那也能休妻,或者和离。”
“你这……”莫其抽了抽眼角,“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
“可是沈路好看。”莫白莲说。
莫其一愣,想了想,“去年新来的状元郎是个有才的。”
莫白莲反驳,“可是沈路好看。”
“皇上长的也好看,你怎么不去给他当妃子。”
莫白莲翻了一个白眼,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哥,“你知道京城中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嫁给沈路,不想嫁给皇上吗?”
“为什么?”莫其问,他有时候是搞不懂这些姑娘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因为她们有脑子。”
“你……”莫其举起手。
莫白莲伸着脸,一副“你敢打,我就敢哭”的表情。
莫其对着空气接连扇了几巴掌,嘴里自带声音,“啪啪啪。”
莫白莲忽然笑了。
小时候也是这样,她抢了莫其的东西,或者冤枉他欺负自己,被爹打时,莫其想打却又不舍得打的样子。
“我原以为他将我忘了。”莫白莲依旧笑着,可和刚刚的笑完全不同。
“哥,你放心,我定能将你救出来。”她收起地上的东西,转身准备离开。
莫其着急忙慌的拦住,“你别做傻事,就你那勾引人的技术,真的……不太行,流氓对你都起不来感觉。”
莫白莲刚刚还想着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以后再不和莫其吵架,也不欺负他了。
现在她只想呸一声,骂他个口口的。
莫白莲隔着一条一条的柱子,将手里的东西摔进去。
晃荡晃荡碎了一地,就像莫其刚刚在她心里建立起来的威严。
可怜的江格看着满地的汤汁一脸的心碎,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打扫干净的牢房,这下可好,哪里都是油污,擦也擦不掉。
他忿忿的去看刚刚让他带进来探监的长相,以后再遇到,缩短她探望的时间。
然而当江格的视线落在莫白莲身上时,整个人都呆滞了。
这是哪来的天仙。
“干什么呢?”旁边一人拽了他一下,江格立刻将嘴边的口水抽回来,关上了牢房的门。
柯吟书躺在祠堂里,看着上面的房顶,眼睛动发酸。
原谅她理解不了沈路每天躺着的乐趣何在,要不是因为要睡觉,她能一天蹦哒到第二天。
柯吟书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将衣服下摆系在晚上,双手抱着柱子,顺着爬上了房顶。
上面积攒了多年的灰尘,柯吟书被呛到了,忍着不大喘气,让这里的灰尘更多,一张脸被憋得通红,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终于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铺天盖地的尘土朝着她砸过来,整个人像是在黑色的雾中一样。
柯吟书喘着气不敢多动,她看不清楚脚下的路,若是失足,沈路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
过了好一会,柯吟书在临死之前,终于缓过气。
这里因为有一个天窗,所以格外的亮,柯吟书也能看到老鼠爬过房梁的痕迹。
她顺着那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粗线看过去,走到沈清排位的正上方,一根房梁刚好插在墙面里。
周围是松软的泥土,建造时用来填补缝隙,后来脱落,成了许多小动物的家。
这老鼠是第三波了。
柯吟书从头顶上拔了一根蒲苇,从洞口处伸进去。
比想象的要深,柯吟书往里面探了许久,不见他到底。
半人高的蒲苇眼看就要用尽。
柯吟书可不打算将手也伸进去,但也不会就此放弃。
她将蒲苇拿出来,回到了上来的地方,刚准备下去寻找其他的东西。
忽听得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