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过暗亏,师无恙纵有恻隐之心,也不敢大意,当即偏头避过,拈花折柳般擒住对方这只手腕,又即察觉不对,再看乱发下的那张面孔,神色陡变,一句话还未出口,人已贴身而近,藏刀出锋,刺他腹下丹田!
这一刀直奔要害,全无留手自卫的余地,可不等刀尖入肉,师无恙脚下错步,横臂一甩,劲发于腕,连人带刀抛将出去,对方挣脱不开,单脚一蹬树干,借力腾身,飞燕似的绕了上去,拇指粗的树枝微微下沉,旋即稳住,足见其轻功之高。
天光碎如斑,那人立于梢头,单手握刀,挽发露面,竟是披上男装的郑青兰!
她蹙眉垂眸,对上师无恙那双色如琥珀的眼睛,忽而一笑,说不清是喜是怒,只道:“你果然不是瞎子,韩前辈枉为主考官,与你共事,竟也走了眼。”
师无恙却只看了她一眼,余光瞥见邓鹏挣扎而起,亦是满脸不敢置信。
“怎、怎会是你?”他抻着手指,颤声不已,“我明明……”
程婴死了。这一噩耗是邓鹏四人找上门去、亲耳从温厌春口里听来的,据说尸体就在那宅子里,目击者众,应当做不得假,他们为之六神无主,慌不择路。
然而,就在昨夜三更,有人寻上门来,却是那“已死”的程婴。
两日未见,原本神气十足的程婴竟委顿不堪,他内伤很重,动辄咳血,却是绝口不提发生了什么,只道事情有变,仇敌环伺,要尽快离开这里,切不可声张。
邓鹏四人本已打了退堂鼓,见状也不敢深究,但客栈人多眼杂,他们这几日行事放肆,悄然抽身是不成了,鬼鬼祟祟更显蹊跷,于是作戏一场,暗渡陈仓,让程婴替了受伤的师弟,借机混出镇去。
仓促之间,这番掩护算不上周全,却能瞒过大多数人的耳目,可惜他们还没到白鱼河,就被师无恙截止前路,以为事败,又生变数,教人张口结舌。
“程婴在哪里?”一看邓鹏这般模样,师无恙便知关键还在郑青兰身上,而她既能移花接木,想必与程婴暗中合谋了。
思及此,他轻轻按住了左腹处将将结痂的伤口,面无表情,凛若冰霜。
劲敌当前,郑青兰屏住呼吸,暗想韩征怎地还没率人赶来,又怕师无恙走脱,故避而不答,只对邓鹏冷声喝道:“带你的人滚!”
说罢,她俯身纵下,先发制人,凌厉刀法劈向师无恙头顶,后者也不去躲,直直出掌相迎,空手对白刃,锐鸣声乍起,火星乱迸,刀身震颤,竟不得寸进!
这会儿可不是擂台比武,师无恙翻掌向上,由刀及腕,一手擒向郑青兰的右小臂,见她凌空后翻,又抢步欺前,连让三刀,抓住其右脚腕,猛地向下折去。
前两次交手,二人高下已分,郑青兰自知不敌,脚腕被折一霎,筋骨剧痛,忽而五指连弹,四枚牛毛针迸如快箭,几无破空声,尺许之内,瞬息及至!
师无恙领教过她的暗器功夫,自是防了一手,当即侧身避开飞针,暗恼这女子招数狠毒,指下刚劲猛吐,若非郑青兰反应迅捷,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饶是如此,郑青兰的右脚腕已痛得支撑不住,只得就地一滚,捉隙甩出一把透骨钉,“嗤嗤嗤”数声连响,散若花雨,或上或下,同时攻向师无恙周身多处要害,他却不退反进,双掌一抡,风卷残云,将暗器悉数震开。
顷刻间,师无恙迫至郑青兰身前,过了十余招,一掌压下刀锋,并指点向她肩头要穴,郑青兰料知躲不过去,眼神倏厉,竟不闪不避,反手回刀,直刺心口!
师无恙早知郑青兰有些烈性,却不想她会自戕,电光石火之间,他变指为爪,锁其右腕,忽见她头一低,嗡声骤起,一支手指粗细的小箭自衣领下暴射而出!
郑青兰作势刺心,原是引人相救的虚招,师无恙防不胜防,反被她抓住左手,不得不劈出右掌,“咔嚓”一声,斫断箭杆,郑青兰的刀却捉隙斩在他左肩上。
刀下登时见了血,师无恙皱眉闷哼,挥掌击在郑青兰胸口,气冲膻中穴,震得她连退不止,正待追击,耳中风声忽变,少说有近十人朝这边赶来了。
他捂住伤处,突觉眼前飞花,本欲运功,孰料真气甫动,双耳竟又隐隐发鸣,顿时反应过来,猛地朝郑青兰看去,对方勉强撑膝而起,唇边兀自溢血。
“我这招不算高明,几年下来,只骗过了你。”她望着师无恙,“后悔么?”
郑青兰并非存心求死,那一刀不过是赌师无恙的仁慈,虽赌赢了,却无喜悦。
风声愈近,师无恙已感目眩耳鸣,以他的轻功,纵身飞去尚且不晚,可这一逃,线索又断,再无回头路可走,而要继续迎战,非下杀手不可自保。
因此,他垂下手,苦笑道:“救人性命,自担后果,何谈后不后悔呢?”
话音甫落,七八条人影由远及近,当先之人正是那个同温厌春交过手的假和尚,惊见师无恙现身,再看这遍地狼藉,他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带人围上前来。
师无恙却拢手入袖,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对郑青兰道:“我要见韩征。”
赶来的这些人里有两名考生,其余都是韩征的下属,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也向郑青兰望来,教她眉心猛跳,反倒不好动手了。
半晌,她收了刀,面有不虞,沉声问道:“只有你们几个,韩前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