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温厌春藏于繁茂枝叶间,垂眸看着下方战况,不由皱紧了眉。
因着本案蹊跷甚多,她存心找上师无恙一探究竟,但事关重大,若在明面上出手相助,难免受其牵累,是以尾随至此,未曾妄动,直到对方将入陷阱,才悄悄捅落了一个马蜂窝,以为这人会趁机退走,不料他反应微滞,被拖住了脚步。
温厌春手里还扣着一枚银针,看出情况不对,正要击向矮子的后脑,忽见一道人影飞身掠近,犹豫了片刻,按捺不动。
来者赫然是郑青兰,她刚从泥沼中脱身,实在狼狈,胸中杀意大盛,恨不能将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一路追及此地,看清目下情形,二话不说,提刀便上!
矮子不敌师无恙,使尽浑身解数才将人拖住,见得帮手赶来,回身刺向师无恙喉下,撤步退出三尺外,郑青兰抢入空隙,双手合握刀柄,满挥疾落。
察觉劲风袭来,师无恙侧身弓步,堪堪让过刀锋,曲肘推向郑青兰心口,怎料对方凶性已起,不退反进,翻掌格寸口,蹂身向前撞去。
眨眼之间,两人已斗得难解难分,温厌春心道不好,余光瞥见那矮子伏低身躯,几与地面相贴,似慢实快,虫钻鱼滑般悄然接近了师无恙后侧空门,蓦地弹身而起,峨眉刺穿风刺出,直攻背心要害!
恰此时,郑青兰倚仗兵器之利,一刀斫断铁剑,去势未绝,拦腰斩向师无恙!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偏生他不知犯的什么病,手足泄劲,似要软倒!
温厌春眉心一跳,眼中窥得空位,弹指射出银针,飞影无声,后发先至,霎时刺入矮子肩上曲垣穴,此针细如牛毛,对方全无防备,未及吃痛,手筋已颤,旋即腕随肩动,峨眉刺蓦地一偏,竟从师无恙腋下空门穿过,直逼欺近的郑青兰!
两人素无交情,联手不过是权宜之计,更无信任可言,而今师无恙丧命在即,正是翻脸倒戈的大好时机,郑青兰只当这厮起了歹念,想要独占功劳,当即后仰上身,险险让过胸前要害,刀锋急转,竟如蝎子摆尾,倒弯陡出,削向矮子手指。
矮子大骇,忙不迭抽手后退,到底是慢了一拍,但见寒光闪过,一根峨眉刺掉落在地,手指虽得保住,已是割肉见骨,鲜血淋漓。
“你——”十指连心,矮子痛得直颤,哪还顾得上师无恙,狠狠盯着郑青兰。
挥刀抖落血花点点,郑青兰不屑看他,也不多说废话,转手向上斜出,快刀朝师无恙咽喉抹去,不料身边劲风突起,矮子腾身纵出,持刺向她后脑袭来!
同乘的一条船说翻就翻,郑青兰冷下脸来,猛地折腰歇步,回身劈他下盘,却在两人交手之际,旁侧这棵大树无端剧震,枝叶簌簌狂落,顿时扑了他们满头。
灰尘飞散,迷得人睁不开眼,温厌春趁势俯冲而下,单手一探,抓住师无恙左肩,猛地向上一提,拔萝卜般将人拽出战圈,片刻不敢耽搁,纵身而去!
这横插一手的黄雀乍然现身,郑青兰不由大惊失色,忙是张目望去,黑灯瞎火,委实看不真切,何况对方轻功了得,提着个大活人也来去如风,再要发足急追,又被发了狠的矮子拦住去路,恨得咬碎银牙。
横刀挡下一刺,郑青兰捉隙甩出哨箭,此为韩征派发之物,每个参与追捕的考生都有一枚,她本想独力包揽,目下却不成了。
特制的哨箭状似鸣镝,但在发声之余,还有火光当空炸开,如一簇刺目的烟花,顷刻传出数里,在外搜寻之人俱被惊动,纷纷朝青牛山赶来。
光影落在温厌春的眼底,料想不消多时,这座山就要有进无出,心中一急,真气流贯双腿,越奔越快,手下拎着的人却不安分,虽动作不大,但在此刻很是烦人,她恶声恶气地道:“不想活啦,乱动作甚?”
师无恙果然不动了,却没忍住呛咳两声,虚弱道:“我肩膀脱臼了。”
他好歹是个成年男子,被温厌春扣着肩关离地飞掠,重心向下,几经腾挪兜转,东拉西扯,活像个提线木偶,钢筋铁骨也得折了。
温厌春低头一看,对方左臂软垂,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忙将人放下,抓起胳膊帮忙复位,口里讷讷道:“这般痛,你怎不早些吭声?”
说话间,左右手一牵一推,弹响声起,骨节复位,手法比跌打郎中还要干脆利落,师无恙却疼得眼前发黑,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温姑娘出手救我,已是冒着莫大风险,我怎能给你添麻烦?”
被他叫破身份,温厌春也不意外,只觑着对方发青的脸色,额上还挂着明晃晃的汗珠子,自知下手重了,分明是个大男人,武功也高,倒有几分娇气。
她站起身来,回顾来路几眼,道:“此地不好久留,你可有藏身之处?”
韩征手下不过几十号人,纵有考生相助,也不能在一天之内搜遍全山,急着强闯出去,反倒是自投罗网,温厌春可不想惹火上身。
师无恙抬手在肩头轻轻按压,低头思索一阵,回道:“南边多泥沼,瘴气浓重,洞窟通达,就算被他们发现了踪迹,也有退路可走。”
闻言,温厌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对方若无所觉,低眉垂首,静等她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