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指尖,在“贪婪”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利令智昏。这就是南越此次挑衅的全部根源。”
“他们看到我们的大军主力都在北境,以为南疆空虚,有机可乘。想趁火打劫,捞上一笔。”
秦方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和我们大乾全面开战的决心和实力?”
“当然没有。”
陆渊的唇边,逸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
“一个国家的对外战争,必须有明确的战略目标和坚实的内部支持。而南越呢?目标是抢钱,内部却是矛盾重重。主战派和主和派,将军和丞相,军方和文官,早已是水火不容。”
“这样的一个国家,就像一栋地基已经烂掉的木屋,看起来还立着,但只要你找准位置,轻轻一推,它就会轰然倒塌。”
秦方看着王爷脸上那自信的笑容,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崇拜。
原来,在踏出京城之前,王爷就已经将敌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这场战争,在王爷的脑海里,或许已经结束了。
“王爷,那我们下一步……”
“下一步?”
陆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辽阔的天空。
“传令下去,准备起程。”
“既然南越国主那么喜欢我大乾的宝贝,那本王……就亲自给他送一份大礼过去。”
“一份他无法拒绝,也无法消受的大礼。”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秦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三日后,清晨。
京城朱雀门外,一列简单的车队,在无数或明或暗的视线中,缓缓驶出了城门。
没有旌旗招展,没有甲胄鲜明的大军护卫,甚至连王爷仪仗都简化到了极点。
整个队伍,不过是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布马车,前后跟着数百名身着便服,气息沉凝的护卫。
若非为首那人,是名满天下,新晋册封的定北王陆渊,这支队伍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富家翁出游的商队。
“就这么走了?就带这么点人?”
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几名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凭栏而望,脸上挂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嘲笑。
“我还以为有多大阵仗呢,搞了半天,雷声大雨点小。”
“呵呵,他不会真的以为,靠一张嘴就能让南越二十万大军退兵吧?这是去出使,还是去送死?”
“我看啊,他就是在朝堂上把牛皮吹破了,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去。等着吧,不出一个月,我们就能听到他被南越人扣押,甚至砍了脑袋的消息!”
“到时候,我看陛下还有什么话说!还是得靠我们世家出力,派真正懂兵事的老将去,才能收拾这烂摊子!”
类似的议论,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此起彼伏。
那些在朝堂上被陆渊压得喘不过气的世家大臣们,此刻仿佛都找回了场子。他们幸灾乐祸地等着看陆渊的笑话,等着看这位不可一世的年轻王爷,如何在南疆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撞得头破血流。
在他们看来,失去了千军万马的陆渊,就如同被拔了利爪的猛虎,空有威名,不足为惧。
对于这一切,马车内的陆渊,一清二楚。
但他毫不在意。
夏虫不可语冰。
这些人的眼界,永远只能看到眼前的兵马与城池,他们又如何能理解,真正的力量,是什么?
马车内,布置得简单而舒适。
陆渊正与秦方对坐,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摆着一副棋盘。
“王爷,我们此行如此简慢,会不会让南疆的那些边将们,心生轻视?”秦方执黑子,落下一子,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担心的,不是那些京城里的风言风语,而是南疆本地的将士,会不会因为陆渊这“寒酸”的排场,而不听号令。
“轻视?轻视才好。”
陆渊执白子,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子,棋风凌厉,大开大合。
“我们若真是带着大军南下,一路上浩浩荡荡,那南越的探子,恐怕在我们还没到边境时,就把消息传回去了。”
“他们会怎么想?会以为我们大乾要举国之力来攻打他们。那么,他们国内原本的矛盾,就会因为共同的外部威胁,而暂时被压下。主和派也不敢再说话,只能万众一心地准备跟我们决一死战。”
“那我们要做的一切,就都事倍功半了。”
陆渊抬起头,看着秦方,循循善诱地解释道。
“可现在呢?我们轻车简从,看上去人畜无害。在南越人眼中,我这个所谓的‘钦差大臣’,更像是一个被皇帝派来送死的倒霉蛋,一个来求和的软蛋。”
“他们会放松警惕,会轻视我们,甚至会为了如何处置我这个‘钦差’,而争吵不休。”
“这就给了我们,从容布局的时间和空间。”
秦方恍然大悟,只觉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原来,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王爷的计策,就已经开始了。
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
“至于你说的边将……”
陆渊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将黑子的一条大龙,拦腰截断。
“军中,只认实力,不认排场。”
“想让他们听话,方法很简单。”
陆渊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打服他们就行了。”
秦方看着棋盘上,自己那条瞬间陷入死地的黑龙,再看看王爷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头猛地一跳。
他忽然有些同情起那位,即将与王爷见面的南疆边将了。
他们并不知道。
就在他们这列看似不起眼的车队,沿着官道一路南下之时。
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早已悄无声息地张开。
无数的信鸽,从沿途一个个不起眼的村镇、驿站中飞起,向着南疆的方向,传递着各种各样的指令。
一些潜伏了数年,甚至十数年的“钉子”,在接到指令后,开始苏醒,活动。
南越国的都城,升龙府内。
米价开始出现微小的波动。
一些关于大将军黎猛私吞军饷的流言,开始在市井酒肆间悄然流传。
丞相阮安的府上,迎来了一位自称是从中原贩运药材的远房亲戚。
陆渊的真正力量,从来不是那看得见的千军万马。
而是他那足以颠覆一个国家的头脑。
以及这早已渗透到敌人心脏深处,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
这,才是真正的,决胜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