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灯火通明。
皇帝赵恒的面前,摆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陆渊呈上来的,关于此次粮荒事件的完整卷宗。里面,包括了孙敬才等人的供词,与宗室王爷、大皇子赵谦往来的账册密证,以及对所有案犯的处理意见。
另一样,是十几份用词卑微到了极点,字里行间都透着浓浓恐惧的请罪奏折。
这些奏折,来自诚王、裕王等一干宗室。
奏折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痛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的愚蠢和罪恶,然后用尽了毕生所学的华丽辞藻,来赞美陆渊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新政是何等的利国利民。
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地表示,愿意“捐出”一半家产,不,是全部家产,来支持新政,并且恳请陛下和陆大人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愿意为推行新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赵恒一份份地看着,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有畅快,有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他拿起那份诚王赵德的奏折,这位自己的亲弟弟,平日里是何等的骄横跋扈,何曾用过如此卑贱的口吻?
奏折的末尾,字迹甚至都有些颤抖,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赵德那张写满了恐惧的肥脸。
仅仅一夜之间。
陆渊,兵不血刃。
就让这群向来视朝廷法度为无物,视皇权为自家钱袋子的宗室蛀虫们,变成了一群摇尾乞怜的狗。
这种掌控人心的能力,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实在是……太可怕了。
赵恒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
他很满意。
因为陆渊用最彻底,也最稳妥的方式,为他解决了心头大患。不仅没有引发宗室的剧烈反弹,反而将这股最顽固的阻力,变成了一股推力。
但他又很忌惮。
因为陆渊展现出的能量,已经隐隐超出了一个“臣子”的范畴。
他能如此轻易地拿捏宗室,那么,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呢?天下的士绅豪族呢?
这把刀,太快了。
快到让他这个执刀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陛下。”
一直侍立在旁的大太监王德福,小心翼翼地开口,“陆侯爷还在殿外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赵恒收敛心神,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陆渊缓步走进大殿,躬身行礼:“臣,陆渊,叩见陛下。”
“平身。”赵恒抬了抬手,目光落在陆渊那张年轻而又平静的脸上,“你的卷宗,和这些王爷们的请罪折子,朕都看了。”
“做得很好。”
赵恒由衷地赞叹道。
“这都是陛下天威浩荡,臣,不过是奉旨行事。”陆渊不卑不亢地回道。
赵恒闻言,心中那丝忌惮稍稍退去。
很好,这个年轻人,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始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要的,就是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能臣,而不是一个功高震主,不知收敛的权臣。
“这些宗室,既然有心悔改,朕,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赵恒顺水推舟,将那些请罪奏折推到一边,“他们的家产,朕不要。朕要的,是他们为新政出力!”
“陛下圣明。”陆渊应道。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京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赵恒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的硬骨头,在京城之外。”
“清丈田亩,一体纳粮,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朕需要一个能总揽全局,镇得住地方,压得住宵小的人,去替朕办好这件事。”
赵恒说着,从龙案上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圣旨。
“朕意,晋你为‘新政总司’,总揽全国清丈田亩、一体纳粮所有事宜。凡新政所涉,吏部、户部、兵部皆需听你节制。”
王德福听到这里,眼皮猛地一跳。
新政总司!
总揽全国新政事宜!
节制三部!
这是何等滔天的权势!自大乾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臣子能获此殊荣!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赵恒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如朕亲临!
“赐你金牌,见此牌,如见朕亲临!”
“凡有阻挠新政者,无论官阶,无论身份,皆可,先斩后奏!”
赵恒将圣旨和金牌,一同递到陆渊面前,声音沉凝如铁。
“陆渊,你,可敢接下这个担子?”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陆渊抬起头,迎着皇帝那充满了期许与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接过圣旨与金牌,高高举过头顶。
“臣,领旨!”
“必不负陛下所托,为我大乾,开万世太平!”
这一刻,京城持续了近半个月的风波,以陆渊的完胜,而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席卷整个大乾王朝的,更大,也更猛烈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手握“如朕亲临”金牌,身负“新政总司”之职的陆渊,其权势,已然滔天!
陆渊被册封为“新政总司”,赐“如朕亲临”金牌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短短一天之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整个京城官场,为之震动!
无数官员在震惊之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陆侯爷,已经势不可挡了!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白身,到如今权势滔天,几乎等同于半个监国,他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种蹿升的速度,堪称大乾立国以来的一个奇迹。
所有人都认为,接下来,这位年轻的权臣,将会立刻离京,带着无上的权威,前往某个新政推行的试点,大展拳脚,掀起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
江南?湖广?还是两广?
无数人都在猜测,陆渊这把皇帝御赐的快刀,第一刀,会砍向哪里。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
就在册封的第二日,早朝之上。
当所有人都以为陆渊将要宣布离京计划时,他却出人意料地,上了一道奏折。
“启奏陛下。”
陆渊手持玉笏,站在百官之首,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金銮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