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整个宗室的联合发难,他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刻跪地请罪,乞求皇帝的宽恕,然后灰溜溜地滚出朝堂。
可他非但没有,反而选择了最愚蠢,最疯狂的方式——正面硬刚!
好。
很好。
这正中他的下怀。
他就是要逼陆渊跳出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所谓的定国侯,是何等的狂悖无君,何等的视祖宗之法为粪土!
他要让陆渊,在“祖宗之法”这块铁板上,撞得粉身碎骨!
“陆侯爷。”
赵谦开口了,他的称呼,显得格外客气,但那份客气之下,是刺骨的寒意。
“你问本王,祖宗之法,出自哪位先帝,哪本典籍?”
他发出一声冷笑,充满了不屑与傲慢。
“我大乾立国百年,太祖皇帝亲定《大乾律》,太宗皇帝修订《典诰》,此后历代先帝,皆有增补。”
“其中,‘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优待宗室,永为国藩’,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万世不易之国策!”
“官绅优免,便是‘共治天下’之体现!宗室厚禄,便是‘永为国藩’之基石!”
“这些,难道不是祖宗之法吗?”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显得那么的理直气壮,那么的无可辩驳。
“陆渊,你一介武夫,侥幸立下些许战功,便被封侯拜相,已是陛下天恩浩荡。”
“你不思感恩图报,竟妄图以你那套在边陲之地搞出来的歪理邪说,来动摇我大乾的国本!”
“你,其心可诛!”
“说得好!”诚王赵德立刻高声附和。
“陆渊!你这乱国奸贼!还不跪下向陛下,向列祖列宗请罪!”
一时间,群情激愤。
无数道指责、唾骂的视线,化作利箭,射向陆渊。
仿佛他真的成了那个意图颠覆江山,大逆不道的国贼。
然而,面对这千夫所指的场面。
陆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到令人发指的模样。
他甚至,还轻轻地鼓了鼓掌。
“啪。”
“啪。”
“啪。”
清脆的掌声,在大殿中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谦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说得好。”
陆渊停下鼓掌,赞叹道。
“大皇子殿下,引经据典,言之凿凿,当真是口才了得,令人佩服。”
“只是……”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
“殿下刚刚所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优待宗室,永为国藩’。”
“这两条,确实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国策,是祖宗之法,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
陆渊的嗓音,也陡然拔高,一股无形的锐气,从他身上勃然而发,竟是硬生生的,将宗室们营造出的那股庞大压力,撕开了一道口子!
“太祖皇帝还说过一句话!”
“不知道大皇子殿下,还记不记得?”
赵谦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陆渊没有等他回答,直接公布了答案。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天子,与天下万民,共养天下士大夫与宗室!”
“士大夫与宗室,则需为天子守四方,为万民谋福祉!”
“若有尸位素餐,侵吞民脂,祸乱朝纲者……”
陆渊的视线,重新锁定在赵谦的脸上,那份平静的背后,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冷酷。
“——与国贼同论!”
“轰!”
“与国贼同论”这五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赵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那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宗室王爷们,也全都变了脸色。
这句话,同样是太祖皇帝说的!
而且,是记录在《太祖实录》开篇,用以警醒后世子孙的,最严厉的祖训!
只是百年来,天下承平,皇权与士大夫、宗室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句过于严苛,过于得罪人的祖训,便被有意识的,遗忘了。
谁也想不到,陆渊,竟然会在今天,在这种场合,将这句被尘封了百年的“祖宗之法”,重新翻了出来!
“陆渊!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血口喷人!”赵谦有些乱了方寸,厉声呵斥。
“强词夺理?”
陆渊笑了。
“大皇子殿下,那我倒要请问。”
“如今我大乾,每年税赋几何?国库结余几何?”
“而天下官绅,侵占、隐匿的田亩,又有多少?逃掉的税赋,又有多少?”
“天下宗室,每年耗费的钱粮几何?名下庄园、商铺,兼并的民田,又有多少?”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
他每问一句,赵谦的脸上,就难看一分。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或者说,他不敢答!
“我来替殿下回答!”
陆渊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起来!
“我大乾去年,全国税入,一千八百万两白银!而朝廷各项开支,超过两千万两!国库赤字,高达两百万两!”
“而天下士绅,隐匿不报的田地,超过三千万亩!每年逃税,至少在五百万两以上!”
“而诸位!”
陆渊的目光,如电光一般,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宗室王爷!
“你们每年从国库领走的俸禄、赏赐,总计超过四百万两!你们名下的土地,兼并了多少流离失所的农民?你们开设的商铺,利用特权,垄断了多少行业?这些,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们拿着国家近四分之一的收入,却不交一文钱的税!你们侵占着最肥沃的土地,却让无数百姓沦为流民!”
“你们,就是太祖皇帝口中,那些尸位素餐,侵吞民脂的国之蠹虫!”
“现在,你们竟然还有脸,站在这宗庙之中,打着‘祖宗之法’的旗号,来反对一个,能让这个国家,重新富强起来的新政?”
陆渊走到了赵谦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他直视着赵谦那双,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眼睛。
他用一种,近乎于宣判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皇子殿下。”
“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究竟,是谁,在动摇大乾的根基?”
“究竟,是谁,配得上‘国贼’这两个字?”
“是你,是你们!”
“还是我,陆渊?”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渊猛地一甩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