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联刚拉着聂振明先坐下,让俩铁哥们儿也一块儿坐下:
“坐,凭什么不坐?
咱们堂堂正正,即使到了大队办公室问话,也必须要坐下。
他们拿不出咱们犯错的证据,就没权利让人蹲下。”
关于蹲着这事,说起来也很奇怪。
这年头的人,可能是因为物资匮乏,并不经常有凳子椅子之类的。
所以现在的人不管是下地干活休息的时候,或者平常在一块说话,甚至是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习惯于蹲着。
就是说,蹲着是老农民最常见,最自然的一种状态。
但是一般的社员到了大队办公室,如果让你蹲着,说明事情就比较严重了。
干部们蹲着,那是他们自愿的,很多大队干部在大队开会的时候,那些椅子本来是用来坐的,但是很多人还习惯在椅子上蹲着。
我们乐意。
但是社员被叫到大队办公室,进来就让你蹲下,这就显得十分严厉了。
如果你犯的错误再严重一些,连蹲下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让社员坐在地上。
比方说经常挨批斗的那些地主、富农,还有坏分子一类,进了大队办公室,要么让他们在地上蹲着,要么直接让他们坐在地上。
坐也有坐的标准姿势,不是说让你盘着腿悠然自得的那种姿势坐地上,要那样的话不成了坐在你家炕头上了!
而是伸直腿坐在地上,上身也要绷得笔直,整个人呈L型。
这种姿势坐长了会让人腰酸背痛,很难受。
关键是,让他们坐地上,这种姿势并不仅仅是让他们难受,主要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表示对坏人的一种蔑视。
这年头大队干部是社员们的直接领导,对社员有绝对的控制权。
或者说在社员们的心目当中,大队干部是很有权威的存在。
大部分的社员到了大队办公室,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敬畏感,就像小学生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一样的感觉。
所以,一进办公室,孟庆义命令聂振明蹲在地上,聂振明本能的反应就是无条件的服从。
但聂联刚绝对不允许振明叔受这样的侮辱。
振明叔是个好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振明叔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关心,让聂联刚很感动。
回来的路上他还在琢磨,好人必须要有好报,有机会的话要给振明叔一点好处。
现在振明叔好处还没得到的,先要受侮辱,聂联刚是必须要挺身而出保护振明叔的。
孟庆义的干部权威受到挑战,脸涨得通红,看得出他的内心十分愤怒。
但是面对聂联刚这个秦桧的祖师爷,孟庆义还是选择了暂时忍一下。
反正现在把聂振明他们几个人叫过来就是要对质的。
待会儿对质起来,一旦坐实了聂振明犯错误的事实,那么再处理起来就绝对不能留情,一定要给他最严厉的处罚。
聂联刚他们四个人刚在长凳上坐下,民兵就带着孟庆增进来了。
跟他同时一起来的,还有第四生产队的团小组长兼民兵排长孟庆贵,以及四队的铁匠孟宪功和他的儿子孟庆吉。
聂振明一见孟庆增,顿时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昨天晚上自己没经过生产队长的同意,私自用了马车,而且还把孟庆增给打了。
看样子孟庆增这是到大队把自己给告了。
但让人奇怪的是,孟庆增告了聂振明,把孟庆增叫来对质就行了,为什么孟庆贵和孟宪功父子俩也被叫来了?
难道孟庆增还叫来这些姓孟的给他作证?
今天这个阵势有点大,看来姓孟的这是想干一票大的啊!
虽然聂振明没经过生产队长的同意就私自动用马车,但这是为了救人,应该说他问心无愧。
可是看到姓孟的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一进办公室孟庆义就喝令他蹲下,这让聂振明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紧接着,四队的生产队长聂振安也被叫到了大队部。
姜文高见人都到齐了,轻咳一声,问聂振明:“昨天夜里你赶着马车去哪儿了?”
聂振明说:“小刚被人打伤了,我拉他上医院动手术了。”
其实,聂联刚等人进来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或者换句话说,闻到了一股很浓的医院的味道。
这年头的人鼻子本来就很灵,对医院的味道格外敏感。
姜文高看着聂联刚,问他:“谁打的你?伤在哪儿了?”
还没等聂联刚说话,孟庆义又是猛的一拍桌子:
“聂振明我问你,昨天晚上用马车,你经过哪个干部同意了?
向队长汇报了没有?”
聂振明说:“小刚伤得很重,当时情况紧急,这可是为了救人啊,耽搁不得。
我也就来不及跟队长汇报,先拉着他去医院治病。
就想着回来之后再跟队长汇报。”
“放肆。”孟庆义又是猛拍桌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集体的东西没经过干部同意,你想用就用,那还要干部干什么?
大马车还是集体的公物吗?
直接拉你们家去变成你个人的东西算了。
现在你自己说,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大队长如此暴怒,言辞如此严厉,聂振明明显害怕了。
挨他坐着的聂联刚,能够感觉到振明叔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讷讷的说:“可这是为了救人啊.
人命关天,我当时也是急了。
不是说人慌失智嘛,我这一急可能做的有些不妥,我承认错误。”
“放屁,你还狡辩。”孟庆义又是猛的一拍桌子。
这一下比上一下拍的还用力,发出的动静更大,聂联刚暗中替他手疼。
感觉像他这么严厉的审案,应该给他颁发一块惊堂木的。
孟庆义厉声喝道:“聂振明,我看你就是避重就轻,不想老实交代问题。
你的行为仅仅是做的欠妥那么简单吗?
我问你,为什么要打孟庆增?”
聂振明身上抖得更厉害了,他知道,真正的戏肉来了。
果然是孟庆增到大队告状了。
他心虚的瞥一眼孟庆增。
这些姓孟的进来办公室之后,都在门口一边站着,一个个拉着脸,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心虚的嗫嚅道:“我没打他啊!
当时因为急着要套车,他让我先向队长汇报。
我不是着急了吗?
就推了他一把。”
“放屁,胡说。”孟庆义更加暴怒了,连连的拍着桌子:
“聂振明,我看你就是不老实。
如果你偷偷赶着马车出去,可能就是一个公物私用。
可是,你以为牲口棚里就没有人了吗?
孟庆增阻止你公物私用,他那是忠于职守,是为了保护集体的财物不受损失。
可你呢?
不但对他拳打脚踢,还拿起棍子准备杀人灭口。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想干什么?
聂振明,就凭你还人模狗样的坐在那里?
你给我站起来!”
最后这一句,孟庆义几乎是厉声怒吼。
聂振明吓得更是浑身一颤,条件反射的就要往起站。
可他却被聂联刚给牢牢的按住了,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叔,你不用怕他。
咱们走的直行的端堂堂正正,不怕某些人咋呼。
他不就是想给你扣帽子吗?
不用怕,干屎抹不到人身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整个姜家庄子大队也不是某些人一个人说了算。
某些人想制造冤假错案,我看他还没这个本事。”
不得不说,聂联刚这几句话简直逆天了。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社员,而且还未成年,居然就敢在大队部硬怼大队长。
这在其他人看来,聂联刚这是想要造反啊。
果然,暴怒的孟庆义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混蛋,来人啊,把他捆起来。”
聂联刚太放肆了,作为一个普通社员,敢在大队部一再硬钢大队长,那就必须要捆起来。
必须要严厉惩处。
要不然的话,孟庆义这个大队长的权威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