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刚娘说:“在家的时候,我确实很急。
可是到了城里,她不急,我也没那么着急了。
到了城里才发现人家城里人结婚晚。
你看看咱大队吧,像翠兰这么大的早就结婚了,孩子都快上学了。
可是到了城里,跟她差不多大没结婚的也不少。
人家的父母急归急,也没像我在家时候那么着急,我也就想开了。
再说了,孩子自己不急,做父母的着急有啥用?”
母亲这样说,大概就是自我安慰吧?
说来说去,她还是替二女儿的亲事着急啊。
只不过在家的时候,翠兰帮着母亲顶起这个家,后来直接就是变成了当家人,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翠兰手里掌握呢。
也就是说,在母亲的心理上,她已经退居二线了,凡事翠兰说了算。
母亲说的很清楚,在城市里,像翠兰这样岁数还没结婚的也不少,但仅仅是不少而已。
在现阶段,还没有晚婚晚育的概念,即使是城里人,拖到二十五、六结婚,那已经属于晚婚的了。
现在法定的结婚年龄,男的是二十周岁,女的十八周岁。
可是农村人结婚,往往等不到这个年龄,不够年龄就娶了、嫁了。
当然,这个年龄不符合登记条件,那就先不登记呗。
先办喜酒结婚,生孩子,等年龄够了再去登记也不迟。
有的两口子孩子都好几个了,才去登记。
甚至有的两口子孙子都有了,还没登记呢,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最多就是非法同居,但在外人眼里,这一家人实在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翠兰今年二十三周岁,作为城里人来说,赶紧登记结婚,年龄还不算大。
过完年她就二十四了,再拖下去,那就属于晚婚类型了。
现在城里人的观念当中,二十五岁就是一个坎儿。
二十五岁之前结婚算正常,过了二十五那就是大龄青年。
对于这一点,聂联刚肯定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
他不禁也为二姐的婚事担心起来。
在上一世,二姐虽然没像大姐那样为了嫁出去而嫁出去,嫁进了一个火坑,但是二姐的婚姻也不幸福。
上一世那个二姐夫在能力和人品等各方面,都相当一般。
二姐跟着他受了一辈子穷,受了一辈子气。
她这不幸福的婚姻,说白了还是有家庭影响的因素。
因为自己父亲常年闷在家中,脾气还差,这样一个不正常的家庭,肯定会令媒人望而却步,让太多好的青年不愿娶一个问题家庭的闺女。
家庭的问题,严重影响了二姐的档次,虽不像大姐那样远嫁深山,但婆家和对象自身的条件都相当一般。
这一世,全家人的命运都改变了方向,二姐肯定不会再嫁给前世的二姐夫。
但是二姐的婚事确实应该抓紧了。
即使城里人更看得开,而且结婚年龄也比农村人大一些,但是过了二十五岁还单着,成了大龄青年,也会让人用有色眼镜看待的。
聂联刚决定跟二姐交流一下。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之后,聂联刚主动跑到二姐的闺房来了。
二姐现在住的屋子,就是土坯新房的东间屋,此前夏芳婷和杜艳丽在这屋住。
新房子,而且轮流都是大姑娘住,房间里似乎也沾了灵气,进来以后天然的就感觉清新干净。
屋里还有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儿。
现在是二姐住这屋,聂联刚才可以大胆进来。
以前夏芳婷和杜艳丽住在这里的时候,聂联刚从没进来过。
闺房重地,闲人免进,自己跟夏芳婷可以稍微放肆一点,可这屋里还有杜艳丽呢。
屋里点着罩子灯,比较明亮。
二姐正在打开一个小包袱,在里面翻拣。
这都是二姐以前在家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进城之前打成一个小包袱,放在柜子里了。
现在回来,她又拿出来,不知道在找什么?
“二姐,你在找什么?”聂联刚进来问她。
“我找那些勾花的东西。”二姐头也不抬,继续翻找。
“你还要勾花啊?”
“不勾花还能干什么?”二姐说,“吃了晚饭又没事,总不能干坐着。
在城里那些日子,我跟人学会了打毛衣。
你看看咱家里人穿的毛衣,都是我打的。
我技术不行,不照着身量打不好,就没给你打。
再说了,老家冷,穿毛衣不顶事,还是得穿袄。
回来过年就几天的事,我打毛衣的那套家什也没带回来。
吃了晚饭这还闲着手痒痒。
只能把老一套拾起来,勾勾花吧。”
对于二姐吃过晚饭之后没着没落的感觉,聂联刚表示理解。
这年头的人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晚饭后最大的娱乐就是串门子。
可即使是串门子,也得讲究个门当户对,也就是说总得找能说得上话的。
可二姐的尴尬在于,跟她差不多大的,都结婚了,嫁出去了。
唯有一个没外嫁,嫁给本大队的,现在俩孩子,都不大,家里吱啊哇的,你没法闲聊。
至于原来生产队那些小姑娘,跟二姐玩不到一块儿。
在农村,相差两三岁,基本就是两个群体的人。
爷爷奶奶那屋倒是有收音机,可是屋里天天晚上串门子的爆满,没法听收音机。
二姐总不能把收音机搬到自己这边来吧?
大姐她们忙着收拾家里,准备过年,二姐也不想过去帮忙,总感觉小姨子过去掺和不大好。
看来实在手痒,只好重操旧业,准备勾花,打发无聊。
聂联刚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二姐在那翻拣。
他其实也是很有些无聊。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这样无聊的,至少好多小伙伴呢,明德他们,大家可以凑一块胡拉八侃,打打扑克啥的。
只不过聂联刚心理年龄的原因,对那些小青年的游戏有点不大投入。
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很忙,晚上也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凑堆的少了。
聂联刚无聊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夏芳婷和杜艳丽都走了。
以前的时候,晚饭后夏芳婷去生产队记完工分,就回来爷爷奶奶那屋,跟着一块儿弄弄草编。
加上一些来串门的左邻右舍,大家一边干草编,一边闲聊。
奶奶还会泡了茶给大家喝。
那种氛围既热闹,又温馨,很令人享受。
对聂联刚来说,他感觉很享受是因为有夏芳婷在场。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反正聂联刚是深有体会。
夏芳婷回城了,闪的聂联刚没着没落的。
二姐把她勾花的那些设备找齐了,全部拿出来,把小包袱再次包好。
然后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开始勾花。
拿着钩针的双手一边快速抖动,一边问弟弟:
“小刚,夏芳婷回去了,你是不是很闪得慌?”
小刚看着二姐头也不抬的样子,心说二姐还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啊。
“有点。”他有些蔫蔫的。
二姐说:“过完年她就要去京城上大学了,你还要在老家继续干你的砖瓦厂吗?”
“肯定还要继续干啊。”聂联刚说:
“砖瓦厂这么好的活,多少人瞅瞅着都进不去。
我不但能进去,还是副厂长呢。
领导岗位,我怎么可能不干了!”
“别糊弄我了。”二姐带有责备的口气说: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想的?
春天的时候不转户口,不跟着进城,家里人都以为你是为了夏芳婷。
现在她已经回城,马上还要去上大学。
那可是京城大学啊,全国最好的学生都在那里。
就凭你现在的身份,你觉得还能配得上她吗?”
聂联刚说:“配不配得上,别人说了不算,还是她自己说了算。”
二姐突然叹了口气,把两手的活计往大腿上一放,扭头盯着弟弟:
“小刚,跟你说实话,你越来越大了,这两年二姐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你那么喜欢夏芳婷,为什么不能把握住关键机会呢?
不管我们怎么劝你,你都振振有词,说得头头是道的。
说什么一定要等她跟父母联系上,征得父母的同意之后再跟她确定关系。
现在好了,人家跟父母联系上了,有没有征得父母的同意啊?
那不是一般人,是副省长!
就你现在的身份,连个公社副主任的闺女都高攀不起,还想当副省长的女婿?
等咱爹回来,你赶紧跟爹说,把你也弄出去。
看看能给你安排到什么单位?
那样的话,你和夏芳婷还可以试试。
不过,也就是试试罢了,万一人家副省长感激咱家对她家闺女的照顾呢?
还给她治好了病。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你俩差距太大了。
要是你还坚持留在老家,那就把夏芳婷忘了吧。”
“……”聂联刚有些无言以对。
二姐话里的潜台词,其实是埋怨弟弟当时没有赶紧跟夏芳婷结婚,把生米做成熟饭。
去年年底就赶紧结婚的话,也许此时此刻夏芳婷正在奶孩子了。
那她父母再来接女儿,那不不仅接回一个女儿,连第三代都得一块儿接回去。
都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即使门不当户不对,小刚跟夏芳婷差距巨大,副省长一家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这个道理聂联刚比谁都清楚。
可他就是因为知道上一世的孟繁全的遭遇,知道即使夏芳婷跟孟繁全都俩孩子了,副省长还不想认这个女婿。
后来夏芳婷都对家人以死相逼,才好不容易让副省长捏着鼻子认下孟繁全这个女婿。
但是副省长一家,到死都没给孟繁全一个好脸色。
聂联刚不想重蹈孟繁全的覆辙。
可是,自己如此克制,就一定是对的吗?
你就能确定夏芳婷对你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