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澜歌没有想过,她匆忙赶到这里竟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樊弃形单影只地站在街道中央,在四周无声的指责中百口莫辩。他把地上的伤者扶到一旁靠坐着,掏出一块手巾给他止血。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动作,看见鲜血染了他的手指,偷窥的人更加厌恶了。
“他沾血了……”
“一定会感染的!一定会感染的!”
两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樊弃置若罔闻,这一幕让应澜歌心酸不已。她赶到樊弃身旁,将他护在身后。没想到应澜歌会出现的樊弃惊讶了一瞬,只听她朗声道:“各位,请听我说,这不是瘟疫。碰过伤者的人,不会被感染,也不会传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打包票!”
“就是!这几天已经好几个人受伤了,他们都变成了僵尸,你凭什么确定这不会传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区区女流,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条条鞭子抽打在她身上。樊弃拽住她的手腕:“先生,算了,等解决了这些事,他们自然会知道的。”
他不想让先生在这里与一群不明真相的百姓争论了,他不希望她面对这些话语,他挡着就好了。
应澜歌轻轻按住他的手,眼神柔和地轻声道:“没事的。”她交给樊弃一袋药包,示意他给伤者上药,自己则面对这些百姓。
她不急不气,语调平缓却带着力量,一字一句,贯穿在这片夜空,这条巷陌,每个人的耳边。
“我是大元国师应澜歌,在这里,向大家担保,这绝不是瘟疫,我也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誓言般的话语,让这些街坊们都沉寂下来。
樊弃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朵花,炸得脑子嗡嗡的。
他无措地看着有意将自己挡在身后的人,做错事的内疚感汹涌而出。应澜歌从来不喜欢在宫外、在百姓面前坦言自己的身份。
她从成为见习国师的那天起,就在宜嘉、苏有起和他面前说过,她不在意百姓知不知道自己,只要一直能为江山社稷,她就心满意足。
因此这些年,皇城内外,人人都知应澜歌的名字,却少有人知道这位女国师的模样。
今夜,先生却为了他……
樊弃双眼一闭。
那些街坊也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只有一两个人尴尬道:“你……你怎么保证你是……”
应澜歌从怀中拿出一块身份玉牌,那些人才完全噤声。
举国独一的首席国师身份牌。
“我以国师身份担保,不出三日,一定会公布真相。这些受伤的同胞,也将全力治愈。”
话已至此,没有人再置疑,也没有人再出声。
她顿了顿,问道:“还想向大家打听一个事。瘟疫的谣言从何时起,谁人起?”
眼下危机解除,应澜歌的出现又让大家心中有底,那些躲在门口的百姓都走了出来。“大概是前几日,附近出现了几只伤人的猫。那些被猫抓伤的人,卧床不起,最后都不知所踪。后来大家都说,这是一种畜生带来的瘟疫。”
应澜歌追问:“被抓伤的人都不见了?你们可有去找过?”
“谁去呀。”有个小青年告诉她,“这些人都跟街坊不熟!我家隔壁的王二麻,就是个鳏夫,平日里大门不出,就在家里喝酒。要不是他那时被伤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家,他什么时候不见的我也不知道!”
他刚说完,大家纷纷打开话匣子。
“就是啊,我家门口经常有个流浪汉,前几日也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他换个地儿乞讨,没想到居然会恶意伤人!”
“对对,还有街头那个杀猪的,也是这样!平时整天骂骂咧咧,他消失的这几天,大家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没想到……”
“国师,你看这些人,大伙儿根本不在意,谁还会去找呢?”
应澜歌此时也听出个头绪了。
这些一开始被猫伤的人,最后都被变成蛊人,受贼人操纵伤人。而这些人要不就是独居,要不就是流浪汉,或者是人缘不好,即使失踪了也无人在意。
她真不知道是为贼人的布局后怕还是惊讶。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来的大元,来了多久,盯了多久。
她又问:“前几日可有发生今晚的事情?”
“没有没有,今晚这是第一次!”大家连连否认,先前那个小青年拍着胸脯,舒了口气道:“还好今晚有人提醒我关好门窗,要是敞开那就惨了。”
应澜歌敏锐道:“有人提醒你?是谁?”
小青年挠挠头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就上街的时候闲聊了一下。”
应澜歌没再深究:“夜深了,闹了一晚上,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吧。”
大家纷纷应着,回屋去了。
这一晚的惊魂未定,未必能立刻消化,但大家现在也心安了不少。
樊弃把伤者搀进屋里,叮嘱一番后,把门带上,转过身便看到在身后等他的应澜歌。
暗淡的光线氤氲了她的身影,细碎的发丝拂过脸庞,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
她在等他。
樊弃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今晚先生来找他了。
明明可以不来的。
他加快了脚步,有些凌乱,等不及走到她面前。
“先生,谢谢你今天帮我,还暴露自己……”
此刻他心里暖暖的,先前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本人没察觉,他们的国师大人护短得很。而他樊弃,十分有幸体验到好几次。
他离自己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应澜歌不得不抬头看他,不解道:“说什么傻话,跟我道谢做什么,你是我的学生,我当然要护着你。”她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是晚来了一步,你被冤枉的时候没能及时赶到。”
樊弃:“……”
他面露古怪,憋了一肚子话原本垒砌成塔,呼的一下散成了沙。最终什么也没说,吞回了肚子里。
无人在意的内心世界:他什么时候又成她的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