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想在去苍州前些自保的功夫,以防军中变化,吴妍照顾不到她。她虽还记得曾经学过的招式,但这具尚且病弱的身体基础实在不佳,跟着小皇叔学的那几招功夫也因懈怠变得愈加生疏。宫中和王府中都保不齐有人盯着她的举动,怕惹人生疑,皇帝忌惮她同侯府过于亲近,也不是能常去的地。思来想去,反倒是杏烟山庄更适合些,也方便叫翠微部的那几位偶尔过过招。
她接连几日在王府上了半日课后便跟着严珩换装到杏烟山庄,王府中有苏郁离替她遮掩遮掩,路上有严珩为她掩护,宫中只当她还整日上课,因此除了她们三人便再没人知道她只在王府半日。马上便是皇后的寿诞,因此林芸只跟苏郁离讲要替皇祖母准备寿礼又不想人知道才要偷偷出去,又一再跟他保证会让随行的侍卫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苏郁离刚开始并不松口,被林芸磨了几日才松口说替她遮掩几日。林芸讨价还价许久,才央求到十日时间。
十个半日如果林芸勤加练习,也不过比现在的状况好些。林芸也知这事急不得,便想着能多一日是一日,总比现在这副几日一病、逃命不及的样子要好。可真开始练功,林芸便发现,年轻几岁真是大不一样。当年练了月余的招数,如今不过三五日便学的七七八八了,虽力气效果上大不一样,但熟练及灵活程度却是不相上下的。
这日,林芸跟崔辛比试一场,她力气上不敌对方,便结合自身优势在灵巧上做文章,竟能接下对方百余招。崔辛虽在翠微部排名靠后,但身手比普通将士要好得多。林芸收了匕首向不远处坐在石登上喝茶的严珩走去,崔辛遥遥向二人抱拳便闪身离开了。严珩从食盒里拿了碟子荷花酥出来,林芸咬了一口,香甜的馅料在口中炸开,“上次送到宫里的跟这一样,我还想着问你是哪家铺子卖的。榕溪那丫头上次尝过一直念念不忘 。”严珩低头喝了口茶,“郡主该不是给你自己问的吧?”林芸斜了他一眼,“你倒是说哪家铺子,我好叫人去买。”
严珩反倒作势把碟子收起来,林芸上次为了把榕溪支开,才将点心分了出去,现下哪里肯让他收起来,便抬手要夺。严珩见她伸手过来,闪身躲了过去,起身的同时将碟子顺势放到食盒中。林芸也不急着去抢食盒,反追到他跟前同他比试起来。林芸知道如今的严珩不再是曾经那个走路都似风吹而行的闷罐儿,抱着试探他的态度想比划几招。没想到却跟着严珩对战许久,等停下来时,才发现严珩指引她走了一套步法。这步法最妙的地方便是与她的优势相配,必要时能助她逃开。
严珩见她领悟到用意,便回身到石桌前提了食盒往前院走。林芸跟在他身后,从食盒里摸了块酥出来,“你上次送去榕溪见了便说这酥精致得很,我便想着当是京中那几家叫得上名号的铺子出了新品。但入口便知,这绝不是那几家铺子的点心,这里面的馅料格外的足。”严珩将食盒换了手提,一张假面上看不出喜怒。林芸却感受到他在生闷气,闷罐儿还是闷罐儿,生气起来面上不显,却不大爱理人。
林芸咬了口酥,咬到里面的馅才发现这块与上一块的不同。林芸低头看见剩下的半颗蛋黄,又想起上次她只吃了一块便叫人分了,她惊觉,“该不会这一碟子馅料都不一样吧?”林芸更加好奇剩下的是什么味道了,便凑到严珩跟前,“闷罐儿,这块和上一块不一样诶,你上次送的也是这样的吗?”严珩皱了皱眉,“敢情上次郡主就吃了一块。”林芸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急着找借口把榕溪那丫头支出去,心思也没放在这酥上,哪想到还有这种玄机。”
严珩听了解释看起来态度缓和了,但还没消气。林芸已经将这酥的来历猜个大概了,赶紧替自己找补,“我后来还问她要来着,哪成想那丫头嘴急手快,跟我宫里那几个小姑娘早就分完了。”严珩听完她的话便把食盒扔到了她怀里,头也不回往前走,“以后想吃,便跟我讲。”
林芸抱着食盒进了屋内,小汪正趴在桌上假寐,林芸叫人送了碗牛乳进来,不曾想还没入口,便被窜到她身上想同她玩的小汪打翻了。稀稀拉拉的都淋到她腰腹间,伺候的婢女听到声音急忙进来要伺候她更衣。小汪当是就趴在她肚子上,整个淋成了落汤猫,林芸便叫人先将他抱走清洗,自己去衣柜找合适的衣裳。
这屋子是邢烟在世时住的,因此柜子里放的衣物也是她曾穿戴过的。林芸拿了件玉色裙装出来,虽然稍大了些,但将就着能穿。她转身想把柜门关上,却发现里面挂了件紫色官服。引起林芸注意的不仅仅是与这女子衣衫格格不入的男式官服,还有那官服袖口上精致的金纹玉扣。林芸将那袖子捏在手里,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下那扣子,熟悉的样式材质。这袖口的扣子和苏郁离绑胎发的红绸上坠的玉珠子分外相似,林芸在指尖摸着那扣子,叫了人进来。
严珩听说小汪打翻了牛乳,担心林芸烫到,正在门外问婢女怎么一回事。听到林芸叫人进去,叫那婢女先进去伺候,没一会那婢子跟着林芸从屋内出来。林芸叫他去侯府接吴殊,顺道叫王府往宫里送个信,她今日不回了。严珩见她还穿着打湿的衣服,便叫侍女准备热水伺候她梳洗,仔细看看有没有哪里烫到。林芸知他挂心,便说那牛乳不过温热,又大多撒到小汪身上了,她身上无碍。
吴殊到杏烟山庄时,林芸已经叫人备好了晚膳,林芸席间心不在焉的。吃过饭后,林芸便把那件官服递给吴殊,吴殊看了领口的绣花便说,“这官服是老侯爷的,这领口的绣花是小姐的手艺。小姐不擅女红,这花纹中间拆了几次,这还留了痕迹。”吴殊指了指花纹边上留下的旧针孔。“那这袖口的扣子是怎么回事?”林芸开门见山直接问那扣子的来历,“我之前见过旁的官服,扣子虽精致但与这个比相差甚远。”
吴殊摸着那扣子举起看了一眼,“这扣子是当年特殊制式,朝中仅几位与皇室沾了亲的老臣才有,咱侯爷是其中一位。后来有几位先后殒了,如今朝中还配这种扣的应该也就赵侧妃的父亲和右相两位了,郡主没见过也是应当的。”林芸听了这番话心里疑惑,苏郁离那玉珠她虽未细看,但与今日的玉扣至少九成相似。这种规格制式,想来并不会流落民间。而苏郁离家中与皇室并无瓜葛,他红绸上的玉珠只可能是几位中谁遗失的。
这种特殊制式的扣子,遗失后要交到丝锦局登记后缝补,想要查到是谁遗失过扣子并不难。但这几人,中间几十年难免都存在缝补更换的情况。真想查那红绸上玉珠的主人究竟是谁,又怎么会到苏郁离手中,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林芸想了想又问道,“那外祖父可曾遗失过扣子,这么特殊的东西,他们几人的扣子有法子区分吗?”吴殊想了半晌,才开口,“老侯爷虽是战场上杀出的功名,但并不是军中粗犷的武夫。用东西都细致的很,这官服刚发下来时,他便叫府上的绣娘又逐个加固了。丝锦局送来的东西本来也是结实耐用的,按理来说是不会遗失的。可偏巧有一年丢了那么一颗。”吴殊说着依次将袖口的几颗珠子对光看过,指出其中一颗,“这颗该是后补上的。”
林芸学着她的样子对着烛光比较那颗扣子与边上的有什么不一样,确实在是没看出。吴殊瞧着她的样子,便帮她调整两颗扣子的位置,透过灯光,林芸发现其中一颗扣子的扣眼内刻了“止”字。“老侯爷字‘止君’,二小姐当年便在新官服的扣眼中都刻了‘止’字,还说若有一日丢了,也能跟旁人的区分开来。”回忆起邢烟的旧事吴殊整个人身上都透着温柔,“但这种事其实是不合规矩的,往大了说便是损毁御赐。侯爷虽宠着小姐,但也狠狠训斥一番,罚了小姐抄经。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侯爷和小姐,便是跟在身边伺候的我了。”
林芸听了吴殊的话心里有了分辨,“那这么说,丢的那一颗扣子该是被母亲刻了字的。”吴殊笑着点了点头,“这样的官服侯爷有两件,当时侯爷从另一间官服上取了扣子,把那件送到了丝锦局。侯爷走后,这两件衣服便两位小姐一人留了一件。我原以为二小姐带到了太子府中,没成想她放在了杏烟山庄。”
吴殊又讲了些侯府往事,直到深夜才陪林芸睡下,林芸靠在吴殊的怀里,从那些往事里拼凑母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