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我和妹妹曾有过一段不算愉快的“奇遇”,身边人却早已忘记一切,包括妹妹这个当事人。他们都被抹去了记忆,这意味着我是唯一的知情者。
自那之后,我经常遭受噩梦的折磨,直到我离开东北才有所改善。原本我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有一天我可以做回一个普通人,将生活拉回正轨。然而昨天的这场相逢,使我想起了一切。
高中入学前那个普通的假期,我和妹妹在嘹亮的汽笛声中,踏上从黑龙江开往辽宁锦州站的绿皮火车。
我自小习惯奔波,却也无法抵抗漫长旅程带来的疲倦。还没过午夜,我和妹妹已经哈欠连天,随后开始打瞌睡,好在车上的人不算多,妈妈提前买了三个连座票,我们才得以轮流休息。
下车时是中午,被锦州的大太阳暴晒,头皮发烫,两颊火辣,我顿觉快要中暑,蔫蔫地站着。妈妈和开申牛的师傅讲了价,推着我们上车。
好不容易捱到姥姥家,我和妹妹都没胃口吃饭,在他们的嘘寒问暖中,倒在炕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竟睡到月上中天,耳边传来高低错落的呼噜声,我知道忙碌了一天的大人都已睡熟。
我瞄了眼墙上的电子挂钟,时近午夜,静躺着心头也觉得燥热,我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就看见旁边的妹妹也睁着眼睛,百无聊赖地扯毛巾被上的线头。
我们四目相对,心领神会,两个人轮流爬起身,悄悄踩着炕沿,拨开蚊帐,赤脚下地,踮起脚尖,手里提起凉鞋,推开门走到下屋,这才敢大口喘气。
等到了后院,我发现农村的月亮比城市里亮得多。借着月光,妹妹把水舀子里的水尽数倒入井口,我则动手轧井。知道水井年久失修,自己力气不够,我熟练地向上跳起,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把手上。
“咯吱、咯吱……”
水井响了两声,在安静的夜里非常突兀,我忍不住放轻了动作。好在饮井的水足够,很快就能抽上水来。妹妹刚刚走出来的时候没留意,一脚踩进了旁边的泥巴里,听到水声,连忙把脚伸到近前冲洗。
天气闷热,井水却凉,她舒服地哼了一声。我见她这样,只觉得身上也热,刚刚这几下动作难免出汗,赶快让她来换我。
我擦了两把脖子上的黏腻,闭着眼睛抹去脸上的水迹,还没抬头就听见一个声音传过来,只是听不清具体方位,感觉像是在院子外。
“好外孙女,快给姥姥开个门。”
我愣了一下,姥姥醒了?我含糊“哦”了一声,就连忙去拉妹妹的手。可她竟然像是完全没听见,还踮起脚,伸手摸索一边的柿子秧。
我心里觉得别扭,想拦住她,连忙对她说:“黑布隆冬的,摘到青的都糟践了。”
妹妹却“嘿嘿”笑了两声:“我摘之前先掐一下,软乎了再摘。”
我听到这话忍不住咂舌,看来这是个有恃无恐的惯犯。
“你没听见吗?姥姥刚刚说叫我们给她开个门。”我小声重复了一下,心里有点打鼓,毕竟自那之后,院落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水声轻响。
按照姥姥的脾气,大概率会亲自出来,打着手电把我们带回屋里,再好好数落一顿才算了事。就只一句话显得突兀,我心中疑窦顿生。
妹妹有点不耐烦,说道:“少编瞎话骗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姥姥睡得正香,哪里会让我们给她开门?”说完话,她借着还在流淌的井水冲了一下柿子,挑个大的三两口吃了,半点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正想再问什么,就听见前院的狗咆哮了两声,随即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老旧的大屁股电视机,突然被人拔掉了电源。
我打了个哆嗦,后背上冒出鸡皮疙瘩,心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繁杂的想法还没能理出头绪,我就清晰地听到后门被敲了四下,“咚咚咚咚”震得人心里发寒。
刚刚还非常明亮的月亮,现在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连带着身边都黯淡几分。虽然俗话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哪有人会不怕鬼敲门呢?
我壮着胆子想赶快拉着妹妹进屋,这才看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泥水往后院门口走,动作僵硬别扭透着古怪。
我想要阻止她开门的动作,急匆匆跑过去,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腕,话没出口就感觉眼前发黑,完全失去意识。
等到再次睁眼醒来,整个人都在颠簸之中,非常熟悉的晕眩和呕吐感传来,我猜到自己是在行进中。
漆黑的方形车厢好像一直在上坡,而且周围越来越冷,看起来有些像往山里走。没过多久,一个急停害我差点撞上前面的挡板。姥姥家附近的山就那么几座,这几个人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想到这里,我连忙闭上眼睛装睡,生怕他们发现我醒了,气急败坏之下杀我灭口。装睡之前,我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妹妹,祈祷她这会儿可千万别醒。
转瞬间,一双苍老的手伸过来摸我的胳膊,紧接着就听有个人问:“姥儿,咋是两个丫头片子?确定没错吗?”说话的人声音稚嫩,好像年纪尚小,而且我听他走路时,总有一只脚蹭在地上,像是个瘸子。
那老太太回答:“这味道我记得,错不了!趁着人还没醒,捆在屋里,别弄伤破了相。”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相较于人类,更像是待宰的牛羊。
我被扔在了炕上,脸上沾满了沙土和粉尘,又被重新捆了两道。灰尘刺鼻自不必说,房间里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腐臭味,和学校旁边的垃圾站差不多。
我摔得浑身疼,可又不敢动弹,只能顺势装晕,强迫自己别动,用一种别扭的姿势瘫着。过了好一会儿,我确定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才敢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四下打量一下周围。
屋子里很黑,但是黑的不正常,并非普通黑天造成的黑暗,而是一片虚无。要不是我努力瞪着眼睛,险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就在我想转过头寻找光亮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有轻微的摩擦声,随即冰凉的触感传来,有什么东西顺着我裸露在外的腿盘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