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沈浩特意翻出一件没穿过的蓝衬衫，李老板也把压箱底的中山装找了出来，俩人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还算体面。
李大海六十大寿，这在潘家园算是件大事。
毕竟，李大海可是看着潘家园从地摊变成市场的老人，论资历，没几个能比得过。
到了李家门口，刚下车就看见胡同里停满了车，从普通轿车到显眼的黑色奔驰，挤得满满当当的。
李灵儿穿着身红裙子，站在门口迎客，见着他俩，眼睛一亮，赶紧跑过来：“沈大哥，李叔，你们可来了！我爸念叨好几回了。”
“给李叔贺寿！”
沈浩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里面是他特意挑的一对清代铜烛台，包浆温润。
李老板也递上礼物，是个刚收的紫砂寿星壶，壶身上刻着“松鹤延年”，寓意正好。
“快进来吧，里头都坐满了。”
李灵儿引着他俩往里走，穿过热闹的院子，进了正屋。
屋里摆了七八张桌子，已经坐了不少人，说话声嗡嗡的，夹杂着酒杯碰撞的脆响。
沈浩扫了一眼，心里暗暗咋舌，靠窗那桌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是文物局的刘科长，上次在管理处见过一面。
隔壁桌那个胖老头，听李老板提过，是做字画生意的大老板，手里有好几幅名人真迹。
还有几个穿着讲究的，看着气度不凡，都是潘家园的“大佬级”人物。
“咱找个角落坐吧。”
沈浩低声跟李老板说道，他跟这些人不熟，凑上去反倒不自在。
李老板也正有此意。
俩人跟着李灵儿往最里头的桌子走，这桌没坐几个人，看着都是些跟他们差不多的“小户”。
刚坐下，就听见有人喊李老板：“老李，这儿呢！”
转头一看，是市场管理处的刘主任，正冲他们招手。
李老板赶紧应着，拉着沈浩过去打招呼。
“沈老板年轻有为啊。”
刘主任笑着端起茶杯，“前阵子跟老宝斋那事，我都听说了，做得漂亮。”
“刘主任过奖了，就是踏踏实实做生意。”沈浩客气道。
正说着，门口一阵骚动，只见李大海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李大海穿着件藏青色的唐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脸上有皱纹，但眼睛亮得很，精神头足着呢。
“大伙别站着，都坐！”
李大海摆摆手，声音洪亮，“今儿就是图个热闹，别跟我客气！”
祝寿仪式挺简单，李灵儿给李大海鞠了三个躬，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开席了。
菜上得很丰盛，烤鸭、红烧肉、九转大肠，都是老帝都的硬菜，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沈浩正低头吃着，旁边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转头一看，是个干瘦的老头，手里拿着个酒杯，笑眯眯地问道：“你就是聚宝阁的沈浩？”
“是我，大爷您认识我？”沈浩赶紧放下筷子。
“咋不认识？”老头呷了口酒，“你那两块翡翠，在潘家园都传遍了，特别是那块墨翠，听说从五十块的石头里切出来的？有眼光！”
沈浩这才知道，老头是做翡翠生意的，在南城开了家店，叫“翠玉轩”，据说在圈里很有名望。
“大爷您过奖了，就是运气好。”
“运气也是本事的一种。”
老头笑了，“我听灵儿说，你不光懂翡翠，老物件也看得准？前阵子收的那个酸枝柜，我去瞅过，确实是好东西。”
俩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从酸枝木聊到黄花梨，从清代瓷器聊到民国铜器，越聊越投缘。
老头说道：“以后有空去我店里坐坐，我那儿有块刚收的和田玉籽料，你给长长眼。”
沈浩赶紧答应，心里头挺高兴。
这趟没白来，不光给李大爷贺了寿，还认识了位行家。
另一边，李老板正跟几个相熟的摊主聊天，说的也是最近的生意。
有个摊主突然说道：“老宝斋关了以后，张老板在南城那边混得挺惨，前两天我路过，见他店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货架上摆的净是些仿品。”
“也是他自己作的。”
另一个摊主接话，“当初要是踏踏实实跟沈老板竞争，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李老板没接话，只是端起酒杯喝了口。
正热闹着，李大海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先跟沈浩碰了碰杯：“小沈，我敬你一杯。”
“李叔，该我敬您。”沈浩赶紧站起来。
“坐着喝。”李大海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前阵子你受了不少委屈，张老板那事，让你费心了。”
“都是应该的。”沈浩有点不好意思。
“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李大海凑近了些，“潘家园这地方，鱼龙混杂，但说到底，还是认实在人，你踏踏实实做事，大伙都看在眼里，往后肯定能成大事。”
沈浩心里热乎乎的，使劲点了点头：“谢谢您，李叔，我一定记着您的话。”
寿宴吃到后半程，有人提议让李大海讲讲过去的事。
李大海也不推辞，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说起来。
“想当年，潘家园还是片荒地，我们就在这儿摆地摊，天不亮就来占地方，遇着刮风下雨，东西全淋湿了……”
大伙都安静地听着，沈浩也听得入了迷。
原来现在这些“大佬”，当年都跟他一样，起早贪黑地打拼，靠的就是眼力和实在。
散席的时候，李灵儿送他们到门口，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这是我爸让给你们的，自家做的酱肘子，尝尝。”
“谢谢灵儿，也替我们谢谢李叔。”沈浩接过袋子，沉甸甸的。
往回走的路上，李老板叹着气说道：“今儿算没白来，见了不少世面，也听了不少门道。”
“可不是嘛。”沈浩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李叔说得对，踏踏实实做事，比啥都强。”
回到聚宝阁，王三和周奎正等着他们，俩人早就听说了寿宴的热闹，拉着他们问个不停。
沈浩把酱肘子切开，四个人就着馒头吃，香得直咂嘴。
“沈哥，下次有这种场面，也带上我呗？”王三啃着肘子说，“我也想跟那些大人物学学。”
“等你啥时候能一眼认出二十种铜器，就带你去。”沈浩笑着说道。
周奎在旁边起哄：“他昨儿还把光绪的铜墨盒当成宣统的呢！”
“那是我故意的！”王三梗着脖子反驳，逗得大伙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