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那儿吧,我瞅瞅。”
王红梅洗手擦桌子,把铜墨盒拿到灯下,先用手掂了掂分量,又用指甲刮了刮上面的刻字。
沈浩在旁边看着,没说话。
这是他特意交代的,只要王红梅在,一般的物件就让她先看,拿不准的再找他。
“这墨盒是民国的。”王红梅指着上面的兰花图案,“刻工还算细,但不是名家手笔,你看这花瓣的线条,有点飘,还有这铜色,看着亮,其实是用砂纸打磨过的,真包浆没这么匀。”
正说着,送墨盒的大爷进来了,听见王红梅的话,连连点头:“大妹子说得对!我就觉得这玩意儿有点怪,果然不是啥好东西,那……这能值多少钱?”
“您要是想卖,给一百块钱就行,摆着当个念想。”王红梅报了个实价。
大爷挺痛快,收了钱就走了。
王三在旁边瞅着,直竖大拇指:“嫂子,你现在比沈哥都厉害!”
“别瞎说。”王红梅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你沈哥教得好。”
沈浩心里美滋滋的,泡了壶茶递给王红梅:“歇会儿,喝口茶,对了,中午想吃啥?我让李老板从胡同口饭馆订俩菜。”
“不用,我带了饭盒,炒了土豆丝,够咱仨吃的。”王红梅从包里掏出饭盒,“省点是点,俩丫头的学费还等着交呢。”
正说着,门口进来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个锦盒,看着挺紧张。
“老板,我这有个祖传的鼻烟壶,想让您给看看。”
王红梅刚要伸手,年轻人往后缩了缩,显然是不太信得过她。
沈浩瞅在眼里,笑着说的:“让我媳妇先看看,她眼光准。”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把锦盒打开,里面是个水晶鼻烟壶,壶身上画着仕女图,看着挺精致。
王红梅拿起鼻烟壶,对着光转了转,又用手指摸了摸壶口:“这壶是老的,清晚期的,水晶质地还行,就是这画……”
她皱了皱眉,递给沈浩,“你再瞅瞅。”
沈浩接过来看了看,又掏出放大镜照了照:“仕女的脸是后画的,你看这颜料,跟壶身的包浆不搭,原来的画估计磨得看不清了,有人重新描了一遍,想卖个好价钱。”
年轻人脸一红:“我就说我爸咋突然把这壶给我,说能值不少钱……”
“也值点钱,就是没你想的那么多。”沈浩把鼻烟壶还给他,“要是想出手,我给你估个价,合适你就卖,不合适就自己留着。”
年轻人琢磨了半天,还是把鼻烟壶留下了。
临走时说道:“没想到老板娘也这么懂行,真是小看人了。”
王红梅听见这话,偷偷跟沈浩说道:“你看,我没给你丢人吧?”
“丢啥人?我媳妇本事大着呢。”
沈浩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王红梅笑了,眼里的光比柜台上的玉器还亮。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俩人身上,暖烘烘的。
王三在旁边假装擦柜台,偷偷乐。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老板拎着个鸟笼子进来了,看见王红梅在给铜墨盒估价,惊讶地说道:“弟妹现在成行家了?我这鸟笼子上的铜钩,你给瞅瞅是啥年代的?”
“别为难她了。”沈浩笑着摆手,“她也就懂点皮毛,真要较真,还得学个三年五载。”
“我看用不了。”李老板凑过来看王红梅的小本子,上面记满了笔记,啥“老玉有棉絮,新玉多水线”,“比你当年强多了,你那时候连翡翠和岫玉都分不清。”
大伙都笑了,笑声在聚宝轩里荡开,混着窗外的吆喝声,热热闹闹的,像首听不厌的老歌。
下午的时候,又来了几个客人,有卖东西的,有买东西的,王红梅在前头招呼,沈浩在后头看着,偶尔搭句话,默契得很。
太阳快落山时,王红梅数着今天的进账,跟沈浩说道:“比昨天多了五千块,晚上能给孩子买草莓了。”
“买!必须买!”
沈浩锁门的时候,听见隔壁张老板在喊他:“沈老板,晚上去我家喝酒,我媳妇炖了排骨!”
“好!”
沈浩笑着应着。
……
与此同时,在潘家园后面一片拆迁房里,有间没拆干净的破屋子,窗户糊着塑料布,风一吹“哗啦啦”响。
屋里没开灯,就点着支蜡烛,昏黄的光把四个男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跟庙里的小鬼一样。
“他娘的!都怪那聚宝轩的沈浩不识好歹,要不然大哥他们不会被抓!”
一个疤脸男人把手里的酒瓶子往地上一摔,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
“现在倒好,大哥和瘦猴他们蹲在号子里,我们哥几个跟丧家犬似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别嚷嚷!”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瘦子瞪了他一眼,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那眼镜片裂了道缝,“你想让全潘家园都知道我们在这儿啊?别忘了,警察还在查呢!”
疤脸男人没敢再吭声,蹲在地上,抓着头发,骂骂咧咧。
这伙人是之前那个魁梧中年人的同伙,那天警察突袭工地的时候,他们正好去外面买吃的,听见警笛声就撒腿跑了,是漏网之鱼。
“现在说这些没用。”
坐在最里头的刀疤脸开口了,他是这伙人的老二,说话瓮声瓮气的,手里把玩着把折叠刀。
“当务之急是把大哥弄出来,他知道的事太多,真要是全撂了,咱哥几个一个也跑不了。”
“咋弄?”
戴眼镜的瘦子嘬着牙花子,“听说这次案子捅到上面去了,文物局的人都来了,说是最近这些年潘家园最大的盗墓案,想捞人,难如登天。”
“难也得弄!”
老二把刀“啪”地一下合上,“大哥在里面要是扛不住,把咱藏货的地方供出来,咱的家底全得打水漂,再说了,那批货里有几件是要给‘上面’的,交不上去,咱照样没好果子吃。”
他说的“上面”,是个专门倒卖文物的团伙,他们只是负责挖和运,真正的大头都被上面的人赚了。
疤脸男人突然抬起头:“我听说,拘留所的王所长跟赵老板他小舅子认识,赵老板以前在道上混过,说不定有办法。”
“赵老板?哪个赵老板?”戴眼镜的瘦子问道。
“就潘家园卖字画的那个,胖乎乎的,总爱揣个鸟笼子。”
疤脸男人说道,“前儿我躲在他店后头抽烟,听见他跟人打电话,说能托关系办保释。”
老二皱着眉:“靠谱吗?这种人眼里只有钱,恐怕不会帮咱们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戴眼镜的瘦子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根烟点上,“先找他谈谈,看看要多少钱,咱手里不是还有几件没被搜走的玉器吗?总要试试吧。”
那几件玉器是他们趁乱藏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大钱,但够打点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