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锥上的血
荷小姐2021-01-01 20:195,739

  我一边努力发出声音呼救,一边试图用牙齿咬他,他的手指抠进我的喉咙里,让我反胃不堪,他一把扯断我脖子上的小药瓶,闻了闻,露出惊喜地笑容。“这他妈的,你还真是个医生”,他一边激动地说,一边用另一只手继续按着我的脸。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是个医生,我离开山洞时为了割断捆着维纳斯的绳子,贴身带了一把防身用的手术刀。我佯装被捂断了气,倒在床上一动不动,那双手把我翻来翻去看了看,手指放在我的鼻子上,随机紧张地低声叫喊起来:“爸,爸”。我轻轻把眼睛眯起一条缝,看到眼球浑浊的老人轻盈地跑进来,示意长着大手的男人小点声:“怎么样了?”老人问。“好像没气了”大手有些心虚地回答,“什么叫好像,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好像是几个意思”老人气急败坏,扭住大手的耳朵,骂骂咧咧。

  “他已经不喘气了,按理说应该是死了,不过他是个医生,不知道医生不喘气能不能活。”大手男人的智力水平似乎和巴掌的大笑成反比,害得我差点笑出来,让自己装死的计划前功尽弃。

  听完大手的话,老人更加生气,伸出手敲打大手坚硬的脑壳,大手捂着头赶紧躲闪。“医生不他妈也是人!没气了不也是死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

  虽然滑稽的对话很精彩,但我不能再听两个人拌嘴下去了。

  我悄悄把一只手伸进我贴身的衣服里,拿出手术刀,用两只手指捏紧刀刃褪掉刀罩,手心握紧刀柄,在两个人争执的空档,我迅速翻身坐起,把手术刀插进了大手男人的肚子里。

  我再也不能说自己不会杀人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杀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决定杀人到完成动作,前后用时不到三十秒,比我之前的任何一次下诊断都快。我下手很用力,几乎把整支手术刀都插进了大手的肚腩里,他惊讶地瞪着我,有扭头看看目光浑浊的老人,嘴唇啜喏着说不出话,像个漏气的车胎一样一点点干瘪下去。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一定在想,他的父亲应该相信自己,这个没有呼吸的医生真的会突然活过来。

  温热的血顺着刀柄流到我的手上,又顺着我的手流淌到床上,夜色里我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凭着手感判断一条生命在我的手里被捏碎消失。我开始怀疑自己天生就有杀人的天赋,只是因为我父亲的言传身教,让我先入为主地认为拥有我家血统的人,都没有伤害同类的能力。

  去他妈的,杀人比救人容易多了,我轻轻吐了口吐沫。

  我转头看着瑟瑟发抖的老人,把手术刀从他儿子松软的肚腩里抽出来,架在他脖子上,他瑟缩着,苍白的脸色在黑夜里十分突兀。“你们到底是谁,干的什么勾当?”我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球,发现他在躲闪我的目光,奇怪,他的眼疾让他在光线明亮的地方看不清东西,在夜里倒是有超乎常人的夜视能力。

  “我……我和我的四个儿子住在这里,”老人颤抖着开始解释。“你放屁,住在这里的人哪里有资格生孩子!”我握着刀的手又向老人的皮下深入了两厘米,微微用力了些。

  “我们原本住在生育圆周里面,因为二十五年前我生下了第四个儿子,严重违反了当时限制人口膨胀的政策,被从生育元周内驱逐了出来。我的小儿子前几年开始腿部肌肉萎缩,失去了行动能力,生活无法自理,那些支架是我给他做的。刚才那个女孩来敲门的时候,我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我知道那种小瓶子里边都是值钱的物件。我当时想一个住在内城区的小姐送上门来,我们刚好可以扣住她勒索一点东西,然后我才知道你是医生,就想把你们都绑了留在这里,让你给我的小儿子看病,就,就是这样。”我瞪着老人浑浊的眼球,突然间转动刀柄,把手术刀换了个方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刀刃笔直地插进了老人的大腿里。

  他哀嚎一声,两只手捂着流血的腿,整个人蜷缩成了蚊香状,“伤口距离你的股动脉还有几毫米,你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你那么愿意装残疾人,我就帮你装的更像一点。现在我出去问候一下你的其他家人,从现在起你哪里都不能去,你两只手必须死死捂住你的伤口,否则你就会失血过多而死”。我说完,拔出手术刀,没有理睬老人的惨叫声,摸黑走出了房间。我突然希望他的另几个儿子能冲出来扼住我的喉咙,我就可以杀死他们,我隐约感觉到之前被我强制压抑多年的某种天性,在这个肮脏粘稠的夜晚,以一种矫枉过正的方式,爆发了出来。

  我要杀人,我要杀约瑟夫。

  我的房间紧挨着的是比尔的房间。

  我摸索到比尔的房间门口,不敢敲门,怕声音引来黑夜里潜伏的几位男主人的儿子。我轻轻推开他房间的门,一片黑暗里,比尔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我推了推他,迫不及待地跟他讲我迟到十多年的成人礼。比尔没有反应,我一边捂住他的嘴巴,一边狠狠掐他的脸,他依旧毫无反应,我这才觉得不对劲,我把脸凑到比尔的鼻子旁,想要捕捉他的呼吸。

  比尔死了,从身体的温度来看,他死在我被暗算之前,应该也是被老人的那位长着庞大手掌的儿子悄无声息地捂死的。我迅速警觉地站起来,身体贴着一面墙,老人有四个儿子,一个已经被我杀了,一个肌肉萎缩没有行动能力,也就是说,这间屋子里,我最多还有两个威胁。我看不清屋子里的陈设,只能一边不停的挥舞着手术刀一边退出房间,空旷安静的房子里,依旧只有老人单调的哀嚎声。

  我又跑去青年帮队长和老帕的房间,一进去就险些被一个倒下的架子绊倒,房间里没有人,但十分凌乱似乎在这里刚刚结束过一场打斗,我并不担心青年帮队长近身肉搏的能力,想要绑架他们至少需要两兄弟,这间屋子的空间负担四个人的打斗显然有些拥挤,他们或许被骗出去进行二对二的决斗了。

  那明美呢?

  我走到明美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我也不明白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为什么还要保持这毫无用处的绅士作风。房间内毫无动静,我轻轻推开门,心脏在胸腔里超速跳动,害怕看到明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走到床边,屏住呼吸,掀开被子,被子里空空荡荡,我用手摸了一下,里面还是暖的,明美的体温还在,她应该并没有离开很久。按照推断,剩下的两位健康的儿子应该去攻击老帕和青年帮队长,那么谁掳走了明美呢?是残疾的小儿子?还是刚被我捅过一刀的老人?

  我大声呼喊明美的名字,空荡荡的房子里无人响应。我折回自己的房间,老人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两只手捂住伤口,我一把扯起老人的衣领,因为疼痛,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脖子的皮肤湿漉漉的,衣领可以挤出水来。“把那位姑娘藏到哪儿去了?嗯?”我咬牙切齿,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已经变了声调。“我不知道,我安排老大老二老三去弄你们三间屋子里的人,老大弄你和隔壁的胖子,老二老三弄对面房间的壮汉和传教士,没让他们去搞小姑娘,我想着把那三个人杀死把你捆住,她一个女孩子家,这里又离内城区那么远,我吓唬一下她应该就服软了,我看她挺好看的,说不定还能给我儿子当个媳妇……”

  我没空听老东西的胡言乱语,松开他径直走出了屋子。

  我走出房门,外面没有灯,却因为积雪的反光而比房间内明亮一些,我蹲在身子,在门口乱七八糟的脚印里努力辨别着,尺寸最大,又最深的脚印是青年帮队长的,尺寸最小的脚印应该是明美的。我的面色凝重起来,我看到明美的脚印与两个男人的脚印,去了同一方向,另一个方向则是另外两个男人的脚印。我一边寻着脚印找过去,一边暗暗祈祷和明美脚印一起的这两个男人的脚印来自青年帮队长和老帕,而另外两个男人的脚印是跑错了方向扑空的,老人的两个蠢儿子。

  我不相信有人能够蠢到看不到地上的脚印兀自朝另一个方向寻人,但如果约瑟夫还爱老帕,明美的容貌还能打动上苍,它会让不可能的事情发生的。

  雪又下的热烈起来,肮泞和血迹被盖上了一层洁白的绒毛,几粒冰碴掉进我的眼睛里,我忍着眼球又痒又痛的感觉,睁大眼睛寻找明美的身影。

  地上的绒毛一层一层厚起来,盖住了明美行动的方向,我漫无目的地找了很久,温度越来越地,积雪越来越厚,我的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刻,明美的尖叫声传来。

  尖叫声被狂风吹散,听起来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

  我从四面八方里,努力辨别着声音的真正来源,逆着风向跑过去,转过两条街道,远远看到两个身形健硕的男人围着明美,明美手上握着一跟不知道从何处掰下来的笋形冰溜子,白嫩的手黏在冰上,把那根细长透明的圆锥体在空中四处挥舞,两个男人一副游戏心态,不时交换位置变换队形试图靠近明美,嘴里发出嗷嗷的浪叫声。

  我赶忙冲过去,双腿陷在积雪里,跑过一段路的难度被反复加大,我想开口喊明美的名字,但狂风卷起冰冷的白色粉末在我脸上扫荡者,我张不开嘴。最后,在我即将抵达的那一秒,我看到了和小路坠楼同等程度触目惊心的画面。

  明美举起手上的冰溜子,用尖锐的一侧,在自己脸上狠狠划了一道从左脸上部到右脸下部的伤口。

  两个男人同时愣住,鲜血从伤口流出,划过明美的脸,在即将滴落在地的时候被冻住,明美的脸上,如同用朱砂颜料画了一条红色的静态瀑布。

  我两腿一软,摔倒在雪地上,两个男人直愣愣地盯着他,根本没有人回头看我。明美举起尖部已经被染红的冰溜子,在自己脸上的右脸上部到左脸下部的对角线位置,又划了一道。

  熟悉的慢动作画面再次出现,我看到明美手上的冰溜子尖部被她脸上的温度逐渐融化,粘了鲜血的冰碴缓缓地飞溅开来,被鲜血的温度融化成水,血水又再次结成冰。

  关于明美的诸多先入为主的揣测和介于灰色地带的第一印象,在此刻灰飞烟灭,我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误的认识了明美,之前与她相关的所有判断都是偏激的恶意揣度,明美用锐利如刀的冰在自己的脸上画了个代表“非请勿进”的叉,阻止被原始欲望奴役的野兽闯入她纯洁的领地。

  后来我才知道,轻微夜盲的明美在夜色中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看到我的身影跑过来,无法辨认我是谁,以为是两个暴徒的帮手,所以才有了如此决绝的举动。、

  当时我根本来不及考虑事情的前因后果,天然的仇恨燃烧在我身体里,面前的雪被我呼出的气打的溃败。我爬起来,几步冲上前,站在一个魁梧男人的身后,掏出手术刀握紧,奋力跳起把手术刀插在那个还在发愣的男人的脖子里,受地心引力影响,手术刀在那人脖子上从上到下划了一道,手感有点像切木头,那人一转头,手术刀在他的脖子内,又横着划了一道,动脉血喷溅而出,他脖子上的筋脉被割断,失去牵引力量的头颅直僵僵地歪在了一边。另一个男人反应过来,连连后退,转身准备逃跑,两只脚却陷在厚重的积雪里。我抬高腿追赶他,他艰难逃跑,我们二人如同一场被0.1倍速播放的动作电影,最终他重心不稳侧身摔在雪地里,我扑上去,把手术刀顺着他的一个耳朵插进去又拔出来,鲜血和颅内积液顺从他的耳眼里喷出来,我看着那红色水柱逐渐减弱,他扑腾了几下,最终不再动了。

  我艰难地从雪地上爬起来,抖落一身固态鲜血,转头一看,明美还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着,像祖先等上岛屿之前,人类的核心大陆上,麦田里的稻草人。她手上的冰溜子已经断掉,只剩下短短一截,她紧紧地握着,冲锋陷阵的女英雄状,五个手指在那一截冰块上留下五个浅浅的坑,仿佛那从一开始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武器。

  柔弱如明美,依然在危机关头保持了女性的机敏和骄傲,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资源交换所有,但是她拒绝被强迫和掠夺。她无力摧毁野蛮的男性,于是她摧毁了所有野蛮男性的共同愿望----她美好的身体。

  她还是赢了。

  我走到明美面前,抬起她粘着冰溜子的手,向她的手心里轻轻哈气,把粘着的冰取下来,拉住她的手往回走去。很奇怪,此刻的明美,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轻佻高傲委屈和沾沾自喜,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仇恨,我却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性感的时刻。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回到老人的房子门口,一阵欢快的嬉笑声被风送入我的耳朵里,我警觉起来,转头看到不远处,老帕和青年帮队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二人的肩膀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男孩两条腿看起来很不合比例,尺寸仅有成年男性双腿的一半,像沙狐的舌头和荒地上的鬼影草,毫无力气地耷拉着。青年帮队长的身高比老帕高出一个头,两人的肩膀很难持平,男孩只能倾斜地坐着,样子有些滑稽。

  老帕和队长远远看到我们,兴奋地朝我们挥手:“这小子和那老头子一个毛病,我们晚上跟他比赛吹塑料纸片输了,愿赌服输要实现他一个愿望,他说他从来没有去过两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我们刚才带他去转了转,可给他兴奋坏了,刚才一直在说话嘴上一刻都没停过……”。老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看到了满身鲜血的我和脸被划分成四块的明美。

  我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放下这个杀死比尔的凶手家属”,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被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于是乖乖地放下了男孩。

  我一把掐住男孩的喉咙把他按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我,两条腿艰难地向后挪动着,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声响。“你是被派去调虎离山的?”我恶狠狠地问,男孩无助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擅自跑出去爸爸和哥哥们生气了吗?他们要你来惩罚我吗?”。“你不知道?”我掐住男孩脖子的手加重了力道,“你的三个哥哥和你的瞎子父亲没有告诉你他们的计划吗?”。“没有”男孩沮丧极了“他们做什么都不会跟我一起,我爸爸说,因为我的出生害的他和哥哥们从城市里挪到了现在这个鬼地方,早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人,只会拖累我的哥哥们,当时就应该掐死我。自从我生病之后,他们从来都不跟我说话,也不让我出门,所以我见到这两位哥哥才这么开心,他们愿意跟我玩,还让我坐在他们的肩膀上,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男孩的眼睛湿润着,瞳孔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一股持续燃烧了一晚上的熊熊大火,被男孩眼睛里的水雾熄灭了。我松开手,男孩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我们要进你爸爸的房间一趟,你坐在门口不要动”,我对男孩说:“等我们离开了,你才可以进去,这也是一个游戏,如果你违反了游戏规则,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陪你玩了,知道吗?”。男孩似懂非懂点点头,并不明白这个游戏的目的,只是因为多了个人陪他玩耍而愿意积极配合。我带着青年帮队长和老帕走进屋子,扒下死去的比尔的衣服,扯掉他用作护身符的项链上的玻璃瓶,玻璃瓶里的东西还是完好的,比尔却已经没了性命。

  贪生怕死的比尔为保全自己的生命做了最周全的打算,却还是死在了猝不及防的荒唐里,我叹口气。

  我走到另一个房间门口,低头看着捂着伤腿瑟瑟发抖的老人,他以为我要杀人灭口,绝望地哀求着。我俯下身,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一个孩子”。说完抬腿离开。

  屋子外,男孩摸着明美的脸颊,问她疼不疼,明美没有回答,却伸手摸着小男孩柔软无力的腿,问他疼不疼。“我不疼的,甚至连一点知觉都没有,”男孩说。“我也是”明美对男孩苦笑了下。

继续阅读:实验室暗号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末日三十天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