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参半的谎言
荷小姐2020-12-28 20:196,163

  大概是两天之后,这两天老帕睡着的时候,我和青年帮队长一直悄悄地凑在一起,规划路线,计划食物安排。老帕醒着的时候,青年帮队长就会热忱地打听起和约瑟夫有关的一切,我会偷偷在一旁听着,从老帕空洞地宣传里采撷出有用的线索,我听到老帕说,伟大的约瑟夫,曾被人暗杀过一次。

  “伟大的约瑟夫英明智慧的教义泄露了天机,因此惹怒了众神。众神派了杀手来,想把他带回炼狱审判,让世上蒙昧的人类再也见不到光明,只能在一片混沌中自取灭亡”。“那然后呢?”我迅速凑到老帕面前。“当然是伟大的约瑟夫幸存了下来,他在这世上有带领人类重见光明的伟大使命,使命没有完成,怎么可能离开呢。”“我是说,他具体是如何逃过追杀的?你知道吗?”我努力掩饰自己急切地想要了解的心情。“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据说是一个史密斯集团护卫队中的士兵,偷了军队中的枪支和弹药去刺杀伟大的约瑟夫,在他扣动扳机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子弹就是发射不出去,这位士兵从此对约瑟夫的神迹深信不疑,忏悔了自己的愚昧和不敬,并加入了约瑟夫学派,第二年就参加了殉道仪式。”老帕说着,转头看了看青年帮队长:“你不要有压力,约瑟夫是世界上最仁慈的化身,连意图杀害过他的人都能原谅,更何况你呢”。

  我还想接着追问几句,比如那枪是什么型号的,会不会本身也有故障,这件事情是有人亲眼所见还是流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我的思路,紧接着我们洞口挡着的藤蔓被搬开,明美冲了进来,身上和头发上落满了雪。“医生,求求你救救我们!”明美冲到我面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被这猝不及防的电流搞得晕头转向浑身发麻,比尔虐待她了?我的心里居然滋生出一股窃喜,明美看到我诡异的表情,把手从厚厚的袖子里伸出来,叉开五个手指在我面前晃晃:“医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在我的视角里,明美的手像十二月结束后,新年来临时天上绽开的烟花,这来自岛屿外人类核心世界的文明古国留下的火药的配方,在几十年前被破译还原了出来。我时常在看到烟花的时候,畅想起那个距离我们这座失落岛屿不知道隔了几个维度的文明世界,那似乎是一个没有忧愁和伤害的秘境,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东施效颦,画虎类犬地想模仿出那个世界的某些细节特征。我们是假装生活在文明社会里的人,斯巴达曾经这样告诉我。

  “医生,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明美看我没反应,可怜兮兮地问我。“没有,我只是在想这位小姐是谁,我想起来了,你叫明美。”我立刻换上一副疏远客气又有些居高临下的表情,这个策略很管用,明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我想大概具有攻击性外貌的她,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明美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转身跑掉或者转而向在场的其他几位男性示好,这让我有几分吃惊,我开始猜测大概比尔的山洞真的出了很严重的事情。骄傲如明美,只有在生存问题面前才会如此让步。

  “维纳斯好像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明美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她从前天晚上开始发烧,开始胡言乱语,我和比尔都以为她饿疯了没有理她。结果今天我们早上醒过来,看见她的手背上有一块一块紫色和青色的斑块,我们都吓坏了。比尔说,他之前听说过一个人得了这种病,因为没有及时焚烧掩埋掉最后方圆几百家人都染病死了。”明美说着说着,声音里已经泛起哭腔:“我们都吓坏了,比尔让我务必请您过去一趟帮忙看一看”,明美说着,递过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这应该是挂在比尔脖子上的心肝宝贝,他舍得拿出来送给我,看来明美说的不是假话。

  我努力回想着曾经见过的类似的病人,没有和明美描述的一模一样的紫青斑块的症状,但我倒是在登岛的先辈们留下的医学资料里见过这种怪病。这种病据说病原体来自之前人类核心大陆的居民们养殖的某种用于食肉的动物,这种病毒在动物身上不会发病,只是以细菌形式携带,因此最开始并没有被居民们察觉。这种细菌经过几次变异,开始在人类身上感染发病。症状起初是头晕发热,然后全身出现青紫色地图状斑块,继而斑块所及部位由外向内溃烂,同时体内各器官出现浮肿和水泡,最后由于水泡压迫呼吸道和肺部导致呼吸困难窒息而亡。

  莫不是这种在岛屿上失传已久的怪病,在比尔的山洞中再次问世?但这太不合理了,首先,岛屿上根本没有医学史书中记载的携带此类细菌的那种动物,甚至连同一类目的动物都没有,那么这种病毒在岛屿上,就根本没有衍生和传播的条件。

  我正在思索,青年帮队长一把把我拉到一边:“医生,如果真的是会传染的怪病的话,你可不能去。他们的山洞已经这样了,你如果染上病,你,我和老帕也全都得死在这,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的。”队长说着,意味深长地捏了下我的袖子。

  我会意,又转头看了看明美,她大概以为我们在谈论她,急忙辩白:“我没有染上病,我离维纳斯一直都很远的,我没有,我是安全的。”

  我没有理会明美,如果维纳斯真的有烈性的传染病,比山间的风跑的慢的人都会被感染,更何况是和维纳斯共处一室的明美。

  明美见我没有反应,突然间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当我意识到她在干嘛正要阻止的时候,明美已经一层一层从外到里脱下自己的衣服,赤裸着上身站在冰窖一般的山洞里,光滑的胴体仿佛自己是一盏光源,而不是在反射太阳或者火苗的光。

  山洞里的三个男人,被同一种宗教般的神秘力量控制,一时都动弹不得。

  这种力量发源于人类原始的本能欲望,却在经过世事摧磨和对文明的学习后变得更加形而上了起来,赤裸上身的明美不止是一具美好的肉体,而是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纯粹”与“美”的化身。某种程度上,她和被先人们带到岛屿上的维纳斯雕塑一样,具有了一种信仰符号的意义。明美用一种期待的姿态看着我,我盯着明美的身体,思绪错综复杂,那些突然涌出念头让我觉得晕头转向,所有关于美好事物的记忆一下子在我的颅内复苏,我想到十年前从史密斯伯伯那里收到的小麦种子,玻璃瓶里氤氲的水雾,想到青年帮的成员在我父亲面前拿出的装着一朵棉花的带血的盒子,想到和斯巴达在山洞里点燃的篝火,想到自己曾经读到过关于岛屿之外的陆地上,某个离太阳很近的热带国家的祈福仪式,会在祭坛上放一个圆润饱满的香炉,点燃香火后,青烟就会从香炉的嘴里缓缓吐出。

  最后,我想到了史密斯学校基础学部教学楼走廊上回荡的,小路的琴声。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走到明美面前,捡起她的外套套在她已经瑟瑟发抖的身体上,她的睫毛上挂了一层霜,不知道是落在上面的雪,还是明美眼睛里的雾气结成了冰凌。“带我去你们的山洞里看看。”我对明美说,她愣了几秒,露出开心的笑容,仿佛和家长赌气绝食的孩子如愿以偿看到了对方的让步。明美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穿好衣服转身跑出了山洞,我跟在她后面走出去。老帕和青年帮队长依旧保持着呆若木鸡的姿势愣在原地,并没有人阻拦我。

  明美在我前面不远不近地走着,偶尔回头看看我,确保我还跟她的身后,没有改变主意打道回府,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或许刚才的一时冲动过后,明美此刻开始后悔她脱衣服的行为,她不应该轻易让三个陌生人看到她的春光乍现。但从明美沉稳的脚步来看,她似乎并没有多么激烈的内心活动,刚刚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出于求生目的,和这残忍的外部世界,做出的又一次无关痛痒,稳赚不赔的交易。

  “到了”明美说。

  我看到不远处,比尔正盘腿坐在山洞外我和明美曾经一起看夜空的石头上,看到我,有些狼狈地从石头上跳下来,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冲到我面前:“医生,我知道你是以德报怨从不记仇的好人,你快进去看看吧,她她她到底得的是个什么怪病”。我没有搭理比尔,准备走进山洞,明美拉住了我:“你就这么进去吗?你不怕被传染?”。我也没有回答,如果维纳斯身上携带的,真的是足以致命的传染病毒,那么明美一定早就变成了病毒携带者,刚刚她来我们山洞的时间,也足够她把病毒传播给我们,这时候做任何防护都是徒劳。

  但我不想告诉明美这些,我想让她看到我尽职尽责不怕牺牲的一面。

  我在明美和比尔的目送中走进山洞,洞口被藤蔓严严实实地挡住,山洞里十分昏暗,几束阳光心不在焉地照进来,看到里面骇人的场景,又马不停蹄离开。我眯着眼睛,走近被绑着的维纳斯,一股馊味和屎尿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有些反胃,忍住呕吐的欲望凑近看。维纳斯的头无力地耷拉着,头发有油腻不堪黏在一起,垂在前面挡住脸,两只胳膊垂在两边,裸露的手背肿起很高,皮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斑块,有些已经龟裂化脓,掺杂着血丝的汁液弄脏了她的袖子。

  我屏住呼吸走近维纳斯,伸出两只手指撩开她挡住脸的头发,她突然一下睁开眼睛,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两个胳膊抡起来,张牙舞爪地在我面前挥舞。我一只手狠狠捏住她的两只胳膊,另一只手撩开她的头发,大概是捏住了她的伤口,她又嗓音尖利地喊起痛来。她眼神乌青,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嘴唇上有大小不一的粘着血渍的伤口,她看到是我,全身的力气如同被抽空,停下挣扎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回来干什么?找那个小骚货吗?她跟那个老头子过的可好着呢,我每天都有新鲜的节目看。”维纳斯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斜着眼睛睥睨着我:“不过也好不了多久了,他们不拿我当条命,都想饿死我,偏偏我是个厉鬼托生的,我要死了,谁都别想活,你看,我长了一身的怪病,往地下吐口吐沫这片地八百年都长不出粮食,你们和我在一个地方喘过气,谁都别想活!”维纳斯大笑起来,声音像尖锐的刀片一样把空气划出伤口:“谁都别想活!你们谁都别想活!”。

  我被她的羞辱激怒,松开她两只软绵绵的胳膊,维纳斯原本是做好了被我胖揍两拳的思想准备,见我松手,反而愣了起来。我淡淡地看着她,眼角眉梢洋溢着笑意问她:“你知不知道我当医生这么多年,研究的最好的是什么领域?”。

  维纳斯自然回答不上,我继续笑着,自问自答:“就是各类传染性皮疹,几乎现在岛屿上所有种类的皮疹病例,我都研究过”,我说着,身子向前探,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以为自己给自己手上咬出几个伤口,咬破嘴唇,假装有传染病这种伎俩,骗得过他们还骗得过我吗?”。

  维纳斯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不断冲我脸上吐口水,“医生!你没事吧!”我听见比尔惊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没事”我回应着,伸出一只胳膊放到维纳斯面前:“你咬我一口试试,看看会不会传染,如果几天之内,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的诡计就彻底败露了“。我平静地看着她,她再一次像被拔出电池的机器一样整个人瘫软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医生,你行行好吧,我真的快要饿死在这里了,如果我不假装我有病的话我一定就会死在这里了医生,我男人还在家里等我回去我不能死啊医生。你行行好,就跟他们说我有传染病,让他们把我扔出去,我就算是死在外面了也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医生。”

  我皱着眉头,佯装思虑,维纳斯看着我的样子,紧张得直吞口水。“我可以配合你,告诉他们你有传染病。”我看了看维纳斯:“但是有一个条件,不管我之后跟他们说什么,如果你听到了,都不要反驳。”维纳斯热切地点点头,我张开嘴,忍着恶心,在维纳斯的脸上又咬出了几块伤痕,让她肥胖的脸上的伤疤更具层次感和欺骗性。

  我转身准备走出山洞的时候,维纳斯突然喊住了我:“医生,你不会骗我吧?”维纳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骗你会得到什么?”我冷笑着问她,她想了想,回答不出来,于是又以一种半死不活地姿态沉默了起来。

  我走出山洞,比尔和明美赶紧迎上来,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出了很远,比尔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心,追上来拉住了我。“医生,是不是那婆子的情况不太好?”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口气走回老帕和青年帮队长呆着的山洞里,他们两个应该已经从勾魂摄魄的玉体中清醒了过来,看到我,赶紧迎上来,“到底什么情况?”青年帮队长紧张地看着我,我没说话,从行李袋里拿出一瓶雪水喝了几口,酒精用光后我们没法融化新的雪水,只剩下了库存这几瓶。

  “我可被你们害惨了”我喝了几口水之后,沉痛地感叹了一句。几人纷纷面如土色,明美甚至又要哭了起来。“我仔细看了这种病,是一种传染力极强的疱疹,患病的人起初是发热,然后是身上长出地图状的斑块,然后是内脏遍布脓疱,最后言语不清意识模糊全部器官溃烂而死,如果没有药物抑制,发病速度会非常快”。我话音刚落,比尔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声哭嚎起来:“我就说我为什么这两天每次呼吸的时候胸口都这么痛,就是被这个死婆娘害的,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上我!真倒霉,我真倒霉!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一个月就要过去了!结果死在这死婆娘的手里!!”比尔还没把自己的苦情节目表演完,青年帮队长冲上来,对着比尔的胸口就是一脚:“你还有脸哭!我们这群人都是被你害的,先是偷走我们的食物让我们差点饿死,现在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传染病还要来传染给我们,你给我滚出我们的山洞。”队长说着,一把拎起比尔,他身材魁梧,比尔被他扯起来,两只腿在空中蹬来蹬去,队长作势要把比尔扔出去,明美在一旁吓得面色苍白,如果比尔被我们无情地抛弃掉,下一个就会是她,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想新的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但她自己也清楚,之前已经脱了衣服,之后再想要打动这几位男士,代价会变得越来越大。

  “算了,”我喊住青年帮队长:“没有用的,从明美来到我们山洞开始,我们身上就都已经感染了病毒,现在即使处理掉了比尔,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我话音刚落,青年帮队长又红着眼睛转头看着明美,但这眼神十分复杂,他很快从红着眼睛变成全身通红,我猜他一定是想到了几个小时前明美石膏雕塑一般的裸体。青年帮队长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墙壁,生硬地别过脸移开了眼神。“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吗?”明美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其实我有一个办法,”老帕突然开口,几人看向他,“如果我们都没有办法活着回去参加殉道仪式的话,我可以在这里主持一场小的殉道仪式,相当于格林尼治广场的分会场,这样的话,即使我们都命不久矣,我们还是能够拥有在伟大的约瑟夫的指引下让自己拥有一个高尚的结局……”老帕还没说完,比尔一把扯过老帕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你他娘的现在再跟老子提自杀的事情,老子现在就掐死你让你永远都见不到约瑟夫!”。“不可理喻”老帕挣脱比尔,整理自己被扯坏的衣服,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乖乖闭上了嘴。

  “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办法,但成功率很低,”我掐算着面前几个人的情绪起伏,在最恰当的节奏轻轻说出这句话,不出我所料,几人的眼睛又同时亮了起来。“这种病毒非常罕见,但并不是完全无药可救,几年之前,史密斯集团曾经委托我们几位医生对研发针对这种病毒的靶向药物。我一直没有什么头绪,但是听说有其他的医疗团队在这方面做出了一些突破。”我斟酌着用词,尽量说的晦涩又拗口,只要他们听不懂,他们就会更慌乱,他们越慌乱,就越依赖我。

  “也就是说,我们感染的病毒现在有药可以治疗,是这个意思吗?”比尔急切地看着我。“是的,但抑制这种病毒的药物,十分稀有,连我的家里也没有样本。”“那怎么办?”明美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但我也并不能够完全确定”。我停顿了几秒,语气有些犹豫。

  “哪里?”比尔因为太过激动脸上的肉都在抽搐。“史密斯先生的宅邸”,我说完之后看了看比尔,他愣了几秒,脸上的兴奋瞬间消失了一半。“那地方我们怎么可能进的去?而且就算进去了,史密斯怎么可能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们用呢?”“我是史密斯的家庭医生,我知道史密斯家里存放药物的地方在哪里,至于怎么把他们取出来,这确实有些麻烦,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想办法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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