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涂抹的历史
荷小姐2021-01-09 20:192,681

  早在公元2201年,世界全球气候变暖的趋势终于从量变累计到了质变,北极数百座冰川如同被腰斩般轰然倒塌,全球海平面平均提高数百米,冰川溶解的力量引起了全球的地壳剧烈运动,经历了长达十年的浩劫后,地球上只剩下最后一块陆地板块适合生存。

  不同肤色的幸存者们寄居在这座小岛上,失去家园的悲痛和海水水位越来越高的绝望笼罩着这座岛,不断有人无法面对现实结束自己的生命,眼看人类就要灭绝,这时,岛上最有领导力的人为了阻止悲观情绪的愈演愈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所有十二岁以下儿童被集中到一处集体抚养,不同种族的抚养人员负责用不同语言告诉孩子们,他们只是不同国家走失的孩子,他们因为种种不可抗力迷了路来到这座小岛上,在岛屿之外无垠海洋的尽头,是人类欣欣向荣的核心大陆,那里人们安居乐业,不同国家正欣欣向荣地发展着。

  原本就悲痛不已的家长们失去了孩子,被勒令不断生育不断与自己的孩子隔离,很快就因为痛苦离开了世界。但很多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想尽办法把关于世界的真相和岛屿之外的文明失落的原因,用各种手段留在了岛上。

  被隔离抚养的孩子们长大了,他们健康,热情,自幼学习在原始的生存环境下谋生的本领,他们对外界充满好奇,坚信世界会越来越好。这种铁腕的隔离政策似乎起到了效果,岛上的人经过几十代繁衍,越来越繁荣壮大。但那些被第一代绝望的遗民留下的碎片信息,依旧藏在每个角落里,时刻威胁着岛屿上的快乐气氛。

  最先发现的是一位十八岁的皮肤黝黑的热带国家女孩,据说有女巫的血统,她不经意间看到了真相,迅速告诉了那时的首领,于是首领戳瞎了她的双眼,对外宣称她因为失明得了疯病,主要症状是胡言乱语。

  岛上自然不再有人相信她,她很快就郁郁而死。岛上的气候也就从那时变得古怪起来。

  又过了许多代,另一个破译了遗民密码的人是史密斯家的一员,他看到了世界上大部分人类的结局,立誓不能让岛上最后的人类重蹈覆辙,他带着自己家族的成员,开始仔细钻研历史的经验教训。

  如果科技的快速发展会导致人类逐渐失去对现代科技的驾驭能力,导致自身退化和智能机器的意识觉醒,那就让那部分岛上居民活在朴素且发展缓慢的环境里吧。史密斯一家一边努力还原雪崩时代之前的尖端科技,一边对外界守口如瓶,只在气候恶化导致人类生存遇到极大困难的时候才公开一两项可以缓解危机的研究成果。

  但海水上涨吞没陆地是不可逆的规律,那怎么办?史密斯家族于是偷偷开展了一项秘密研究,将人类的基因与海中生命力最顽强的鱼类进行基因重组,以此让人类的后代可以在海洋里游刃有余的生存。

  老史密斯曾经对老帕说,勇于面对死亡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勋,死亡是容易的,但这个世界上,总有比死亡复杂困难的多的事情,活下来承受他们的人,才是真的伟大的人。

  世界永远不可能天衣无缝。被戳瞎眼睛的少女死后,他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儿子,儿子继续娶妻生子,这条揭示真相的神秘血统并没有就此断开,很多代后,一个叫斯巴达的男孩出生了。

  在他成年的时候,他再次发现了自己双目失明的祖先记载的真相,岛屿之外没有自欺欺人的“人类核心大陆”,岛上的人是地球上唯一的高级生灵。

  他做了和自己祖先相同的举动,他想告诉其他人,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没有人相信他,他还因为制造恐慌引发了追杀。

  他想了一个新的办法,他创立了一个以号召公民主动降低岛屿人口负载量,造福子孙的学派,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约瑟夫。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多,没人知道伟大的约瑟夫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斯巴达握住我的手:“我并没有骗你,我一直生活在监狱里,我因看透世界上太多真相又无力改变而无比痛苦,你知道人类再活下去会怎样吗?会退化到四肢,长出尾巴,回到海里,你不要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我们的史密斯团队正在努力做这些倒行逆施的事情,试图抹杀掉人类的尊严让我们和其他低级生物一样苟活在这个星球上,我不能任由他们毁灭我们,至少在他们得逞之前,我要让人类以最高傲的方式,从这个星球上灭绝”。斯巴达的眼里含着泪水,声音却慷慨激昂。

  “所以你创立了约瑟夫学派,名义上为了更好的延续人类文明,实际上是想毁灭它”。他热泪盈眶地点点头:“几十年了,我都希望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苦心,即使他不明白,只要他知道,我在这个用山川海洋盐碱地做成的监狱里就没有那么孤独。我拼命活着,四处躲避追杀,就是为了保全我的精神直到另一个人可以继承他。”他看着我,泪流满面:“我终于等到了,终于有人知道约瑟夫究竟应该做什么了,你看到山洞里枯草下的那些古籍了吗?从现在起都是你的了,你的助手会给你一个翻译团队,了解片面的知识是幸福的,但掌握全部的真相之后,你会无比痛苦的”。斯巴达站起来,激动地举起双臂,仿佛能托起整片黑夜。

  “现在世界上有两个人知道你所谓的苦心了,如果今天他们两个都死在这里了呢?”我掏出手术刀,从他的身后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愣了几秒,被亵渎一般质问我:“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个世界应该怎样吗?你真的希望我们回到海里吗?”。

  “我不希望,”我说:“但是即使人类应该灭绝,也不应该死于一个同类的欺骗和威胁”。“不!这是一个先知的善意的谎言。”他辩驳着。“谎言就是谎言,没有什么善意和恶意之分,他们作用在人身上的效果是一样的,”我说。他有些气恼,声音抬高了很多:“难道你就没有欺骗过同类吗?你是怎么说服你的朋友跟你一起回来的?”。

  “是的,我欺骗了他们,所以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的同伴一个一个在我面前自相残杀,他们原本都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生存危机让他们暴露了人性里恶的一面,而我让他们把这一面放大直到吞噬了自己。”我说着,握手术刀的手轻轻颤抖着:“当然,最受煎熬的还是我,他们每一次死亡的体验,我都以加倍延长的姿态感同身受。任何生灵都是漫长宇宙的过客,总有一天会从永恒本词典中消失,把他交给世上的自然规律吧,让他们决定人类什么时候应该沉睡,什么时候应该觉醒,什么时候应该登上高峰,什么时候应该坠落海底”。我说完,一只手按住斯巴达的肩膀。

  斯巴达看着我,脸上的激情逐渐褪去,逐渐沉浸在唯一的知己背叛自己的幻灭感里,相比之下,失去生命对他而言好像微不足道,他闭上眼睛,似乎在祈求我下刀的时候快一点,他迫不及待离开这个恐怖的世界。

  我深呼吸,把刀插进斯巴达身体的同一秒。格林尼治广场上传来了振聋发聩的钟声,紧接着是群众沸腾的欢呼声和烟花绽放的声音,又一年的合法竞争月过去了,幸存的人们欢呼雀跃,感谢造物主赐予他们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痛苦生存的权力。

  只有我知道,其实合法竞争月已经结束了好几秒,我曾经的一位朋友,用他被卷进齿轮的生命,换来这个时代的指针停滞的三秒。

  这三秒足以改变岛屿和全人类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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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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