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光
荷小姐2020-12-20 20:197,496

  没有斯巴达的指引,我们很快在群山起伏的荒野迷了路,我的车子是小史密斯送给我的,目前最先进的太阳能极速车,加至全速只需要七个小时就能从城区飞驰到荒郊,但太阳能蓄电池也只能维持发动机工作七个小时的电能储备,在天亮之前,我的车只有几十分钟可以续航。

  “你到底是要去哪儿啊”维纳斯骂骂咧咧:“早知道要跟你跑到荒山野岭冻死,还不如让隔壁的疯婆娘把我一刀捅死。”“你不想跟我走的话随时可以下车,本来也不是我邀请你上来的,没有收你载客费已经便宜你了。”我心烦意乱,并没有给维纳斯脸面,她知趣地闭上嘴,一旁的老帕沉睡着,像一尊静谧的神像。

  粘稠的夜色里,我看见远处一座山的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透出微弱的,鹅黄色的光。难道斯巴达已经先到了?还是这是另一个山洞,里面有其他避难者?我迅速停下车,走下来,准备爬山,维纳斯跟着我跑下来,看着半山腰。“你看,那里是不是亮着光?”我问维纳斯,她两只手扶着自己两个太阳穴,眼睛眯成两条缝,努力辨认。“有的,是亮着光。”维纳斯激动地笑起来,满脸横肉像是被掰开了两半,有点滑稽。我正准备爬山,维纳斯拍了拍我,用肥硕的下巴指了指还在副驾驶熟睡的老帕:“你不喊上你兄弟吗?”。

  他不是我兄弟,他是要在二十天后押着我去送死的人,是刚刚从青年帮的刀下把我救起的人。我眉头紧锁,不知该怎么办,深夜里,山间的气温骤降,如果我不喊醒他,明早之前他说不定就会冻成雕塑,也省去了我日后解决掉他的麻烦,毕竟我从没杀过人。扪心自问,决定带老帕一起离开的时候,我原本的打算就是等见到斯巴达之后,和他商量出个办法除掉老帕。

  但他刚刚救过我一命,我没法对我的救命恩人下手。在父亲留下的诸多医疗资料里,我只读到过以德报怨的事例,从未看过根将仇报的先例。或许也有这样的例子吧,但先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出于某种良苦用心,为他的子民们精心筛选,只留下了人类最善良温暖的记忆。

  该怎么办呢?留他在这里吧,如果他等下醒过来,说不定可以开着车子找到另一个栖身之所,我试图通过这种对低概率事件的想象缓解自己的内疚。我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说服自己,等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时候才发现,在我犹豫的时候,维纳斯自顾自走过去拍醒了老帕:“大哥,走了”。

  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却又觉得如释重负,在这种棘手的情况下,我并没有背叛自己的求生欲,但上天帮我做出了另一个选择。我们顺着微弱光源的方向爬到了半山腰,就在即将靠近山洞的时候,洞口的光突然消失了。我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看花了眼,但维纳斯和老帕坚持声称他们的确刚才看见了光,只是刚才熄灭了而已。我们摸着黑继续前进,摔倒了好几次,鼻青脸肿地走到山洞门口,枯枝戳进我的鼻孔,破碎的石块窸窸窣窣往下掉。我用手感应地阻碍物的位置,拿开挡在山洞口的枯枝走进山洞,一股柴火和酒精的浓重味道扑面而来,我确定刚刚有人在里面点过火。

  “谁在里面?”我一边咳嗽一边问,山洞里毫无回音。我从包里小心翼翼摸出一跟火柴,点燃了面前刚刚被熄灭冒着烟的柴火堆,环顾四周,看这地方的容积好像是我去年和斯巴达住过的山洞,又好像所有山洞都长一个样子。我正在努力辨认,一团干草突然动了起来,维纳斯被干草吓得尖叫一声,老帕被维纳斯的尖叫吓了一跳。我迅速冲上前,一把扯过干草,一个满面油光的男人蜷缩在干草下,身上沾满了碎屑,全身缩成一个球状瑟瑟发抖,看到我,下意识向后挪了一点,全身都贴在逡巡的石头上,原本就成球状的身体缩得更加紧实。

  “你别过来,”他说着,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奇怪的是,外套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仿佛藏了一个打击乐队。“你的衣服里是什么?“我问,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打开晃了晃,维纳斯吓得赶紧捂住鼻子生怕是什么烈性毒药。挥发的气体飘进我的鼻子,我迅速辨认出那味道来自高浓度的医用酒精。”这是我的燃料,我害怕他们挥发掉,只能放在衣服里。“

  “你是医生吗?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我原地坐下,歪着头问他。他看了看我,看了看维纳斯,又看了看老帕,似乎对这个奇怪的组合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都是逃难路上刚刚认识的,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有攻击性,就不可能三个人一起站在你面前了,至少我会先把这个傻婆子掐死的。”我指着维纳斯,苦笑了下。对面的人怀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维纳斯,最后把目光落在老帕身上。“伟大的约瑟夫保佑,任何强迫式的屠杀都是可耻的。”老帕做了个虔诚的动作。看到老帕是约瑟夫派的成员,对面的人松了口气,盘腿坐在地上。

  “既然都是逃难的,那都坐下吧,看你们也不像是青年帮的成员,我就跟你们说实话。我是个医生,你们知道赫赫有名的史密斯家族吧,我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这酒精是他们送我的。”油光满面的男人叹了口气。

  他是我?他说他是我?

  老帕迅速看向我,眼睛里写满了问号,我愣了几秒,迅速恢复了淡定,假装热切地询问油光满面的男人。“您是史密斯的家庭医生?那您为什么不去史密斯的宅邸里避难,而是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呢?”

  “对呀,为啥呢?”维纳斯认真地歪着头追问,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和老帕神色中的异样。“两年前有个青年帮重伤的战士找到我让我治病,可是我是史密斯先生的家庭医生,怎么能帮助他们呢?再说他们的身份根本没有进入诊所的资格,我拒绝了,所以青年帮成员们不依不饶地追杀我到现在”。油光满面的男人面色严峻,回答地有板有眼。

  “哦……这样啊,那您可真是十分倒霉。”我满脸同情地叹口气:“请问当时那个青年帮重病的战士得的是什么病啊,是外伤还是发热?”。“他当时……。”油光满面的男人支吾起来:“我记得,他当时身上流了很多血,有被刀砍伤的痕迹,手臂断了一截,只有一只手,筋脉已经被砍断了。失血过多,体温也很高,应该是活不了多久的,至于具体的致命伤在哪里,我也不确定,当时我没有敢仔细看,直接让他们离开了,过了这么久,实在是记不清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对面的的人松了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既然您是医生,一定很善良宽厚,我们可以在这里一起躲避追杀吗?”我摆出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维纳斯添油加醋,把自己鸡毛蒜皮的邻里争端又讲了一遍,满面油光的男人看了看我们,大概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绝,又觉得我们招惹的麻烦并不恐怖,不会有人为了杀一个一文不名的妇女追到千里之外。“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油光满面的男人终于注意到了我。“我是即将参加殉道仪式的人,来这里找一个朋友结果迷了路。”我话音刚落,老帕迫不及待为我作证:“是的,他是这样的,我一直跟他来的,伟大的约瑟夫的见证下,我们会一起参加今年的殉道仪式。”油光满面的男人想了想点点头,“好吧,你们可以躲在这里,但我并没有什么食物可以分给你们。”“不需要,外面太冷了,我们只想在火堆旁好好的睡一觉。”我说完,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躺在地上闭上眼睛。维纳斯似乎累极了,也靠在石头上,不一会儿,震天的鼾声响起,这女人睡觉时发出的声音如同某种猛兽发怒的嚎叫声,我起身踢了她一脚,她不满地皱着眉翻了下身,鼾声收敛了些。老帕端坐在一旁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应该是属于约瑟夫的教义。

  昆虫一样的声音格外催眠,那油光满面的男人很快也睡着了。我悄悄坐起来,在老帕背诵完最后一句约瑟夫的神谕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头看着我,我用手轻轻指了指睡熟的那位油光满面的男人。

  老帕迅速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个男人有猫腻,我们不能在参加约瑟夫的殉道仪式之前被他害死。

  老帕也倒在地上,佯装熟睡,我用身体挡住自己的行囊,蹑手蹑脚从行囊里取出一根原本用于冰面上防止车轮打滑失控的金属绳索,把绳子一段系成一个可以调节松紧的套子,紧紧攥在手里。我闭上眼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男人站了起来,走近了我,我猜他此刻应该在观察我是否睡得踏实,紧接着,我感受到一双手伸向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猛地一转身,那男人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我趁他愣住的时候一只手捏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把手上的绳索套套在他脖子上。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吓得大喊一声,我顺势狠狠一拉,绳索套紧紧箍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脸瞬间涨红,两只手抓住脖子上的绳索试图把它扯下来,他的力气很大,我被他拖着一个踉跄,老帕赶紧抱住我的腰,把我固定住。

  “你们这是干啥”被惊醒的维纳斯看到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我给你上一课吧,”我一边继续用力,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史密斯家的医生没有救的那个青年帮的伤员得的是荨麻疹,浑身溃烂还能传染的那种”。

  “我错了我错了”他一边咳嗽一边道歉,“我会把钱和东西还给你们的”。

  听到还钱两个字,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维纳斯也惊讶的看着我:“弟弟,这位大哥欠你钱吗?”我正在努力分析这段莫名其妙地对话,那满面油光的男人踉跄地站起来,打开自己外套。我和老帕同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外套里俨然藏着一整个博物馆。

  男人的外套内侧有整齐的几排挂钩,每个挂钩上都挂着陶土或玻璃做成的瓶子,透明的瓶子里装着不同颜色的东西,除了医用酒精之外,还有琳琅满目的珍惜资源。

  岛上冶炼玻璃的材料十分匮乏,用这种玻璃瓶子装着的,不用认识也知道其珍贵程度。男人随手扯下一个瓶子举在手里,气息还没有喘匀,嘴唇哆嗦着,一副鱼死网破的决绝状。“你们不要过来”男人警告我们,“如果你们杀了我,你们也会被判处死刑的。”

  我不由暗暗敬佩起这男人的智商来,合法竞争月,故意杀人罪可以被免除刑罚,但其余的罪行定罪规范依然成立,岛上死刑种类不多,几十年前人口压力增加后法律条款上的死刑罪名又加了几样,分别是破坏公共设施,大面积污染空气和水源,以及毁坏珍贵稀有资源。

  这男人钻了法律的空子,用珍惜资源给自己做了一件铠甲。

  我一只手捡起链子的一端,不远不近地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如果我们就这么扯着绳子,让你自己饿死在这里,是不是既不用承担责任,又打到了目的?”“是这样的,”老帕急忙附和:“或者我们杀死他,即使真的打碎了瓶子,执行公务的人找到我们,我们也可以为对方作证是他自己打碎的。”

  老帕的智商,关键时刻绝不含糊,去做约瑟夫派的宣讲人真的有些屈才,我心里暗暗惋惜。

  油光满面的男人看看我们三个,把最后求助的眼光落在维纳斯身上。“维纳斯”我喊她:“你看这男人的行囊鼓鼓的,一定有许多食物,我们饿死他,然后平分这些东西,等十二月结束后我们把他身上的瓶子里的东西都卖掉,你就可以搬去内城居住了”。“真的?!”维纳斯跳起来,迅速跑去翻男人的行李。男人绝望地叹了口气看看我们,知道寡不敌众,于是换了另一幅忧伤的表情。“你们这样做没有意义,你们杀了我我也还不了你们钱,还不如留着我一条命,到时候我明年想办法换给你们”。

  “你为什么会觉得欠我们钱呢?”老帕满脸迷惑,那男人看着迷惑的老帕,自己也迷惑起来。“你们不是我的客户吗?”男人问,我和老帕整齐地摇摇头,“那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是造假的呢?”“因为我才是史密斯的家庭医生啊”。我苦笑不得地看着他。他愣了几秒,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他老娘的,”他骂道:“我这辈子第一次用别人的名字想要逃过追杀竟然遇见了他本人,这运气,真他娘的”。

  我转头看到维纳斯从男人的行囊里拿出滑雪板,手枪和充电保暖服,维纳斯不知道手枪为何物,自己瞎鼓捣了半天,不慎扣动扳机,咚得一声吓了我们一跳,维纳斯自己也吓了一跳。慌乱地扔掉手枪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窟窿。“那是把空枪,只会响不能伤人,我照着真的枪找人仿制的,吓唬人用的”。男人解释道,我走上前,解开他绳子上的锁链,他大口喘息着,脖子上两排锁链留下的紫红勒痕。我叫比尔,是职业户籍经理人。”他自我介绍道。

  “户籍经理人是什么?”老帕和维纳斯异口同声的问。“你们知道城市分界圈吧?”比尔问。我点点头,以格林尼治广场为圆心,半径一千五百英里画圆,这个圆圈叫做城市分界圈,圈内的人享有教育,医疗和生育的权利。我的家就在城市分界圈的圆环上,保障圆圈内居民的健康问题。“有一些住在城市分界圈外的居民,通过努力拥有了一定的财富积累,达到了可以在城市分界圈内生活的资格,就想要想办法搬去内城居住,改变自己的公民身份,提高公民地位,拥有更多的权利,我就负责帮忙办理这件事。”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出现了新的疑问:“实不相瞒,我虽然不是内城区居民,但我经常在内城区出入,近几年并没有看到有住宅增加,内城区的土地已经被精英公民们瓜分干净,新拿到身份的居民要如何进驻呢?”“他们根本并不需要真的搬进去,内城区居民的名单在统治者联合会的办公室里,只要把他们的名字写进去就可以,他们就可以拿到身份卡,凭借身份卡就可以享受医疗,生育,和教育待遇。”比尔解释道:“其实这种定期更新的淘汰制户口政策对于社会是及其有利的,可以激励靠近内城区的居民努力劳动并且积极进行资源储蓄,也让内城区的居民有危机感,说不定自己哪天就会身份不保,因此不会停止他们对社会的贡献。”

  “那你为什么会被追杀呢?”老帕追问道。“之前我一直都在代办这种资格审批工作,我整理好报批人的资质,资料,财产拥有数额,对社会的贡献程度,然后汇报给执行机构,然后赚取佣金和手续费,原本与我对接的人去年在合法竞争月中惨遭毒手,壮烈牺牲,今年执行机构在户籍方面的决策人换了新面孔,我申报上去的居民,一个都没有通过。“比尔沮丧地叹口气,满脸晦气。“这种审批,审核的人和代办人是不是关系都不一般,每次审批通过一群人,审核的人和审批人都要从中获利的吧,”我迅速反应过来“所以一般去报批的经理,和审核的人都属于配合默契的搭档,如今换了决策人,你就不好用了对吗?”。比尔叹口气,不置可否。“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呢?资质申请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成功率百分百的事情,你把钱退给他们让他们找其他经理人就可以了啊。”老帕看着比尔有些尴尬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没把钱退给你的客户吧?”。

  “佣金,佣金本来就不退的,我确实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这是我应得的,他们不理解,是他们的问题。”比尔有些心虚地嘀咕着。

  “怎么会想到用我的身份呢?”我觉得好笑,自己这般倒霉的人,居然还有被冒名顶替的一天。“我在逃亡的时候,偶遇了一群青年帮的成员们,我混在他们的队伍里出来的,听他们聊天了解了你的事情,见到你们的时候,我看二位男士穿着体面性格又温吞,不像是青年帮成员的精神气质。而这位女士看智力水平就不会参与这种复杂的人类文明思潮的选择,所以用你的身份最安全。如果你们几个是青年帮成员的样子,我还有其他可以伪装的人,我还知道有被史密斯派欺凌的清洁工和木匠,我可以随时拿来用。”

  他对维纳斯的评价倒是客观中肯,我和老帕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维纳斯察觉到对她的讽刺,不满地嚷嚷起来:“你这人啥意思?我跟你没冤没仇,俺们仨人里面就我没有对你动过手,都是出来逃难的,你说话放屁带喷沙子的是个讲究人该做的吗?”。

  “那你身上绑的都是什么呢?”我急忙转移话题不想再听维纳斯的粗鲁发泄。“都是稀有资源,这是高纯度的医用酒精,这是液态氧气,这是灵芝粉,据说可以延长寿命,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是煤,是树木深埋地下几千年形成的易燃物,据说在岛屿之外的大片陆地上埋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人们用这个产生热量取暖和用于生产……”比尔如数家珍,一个一个展示着他的珍藏:“我把这些挂在身上,如果有人刺杀我就会破坏掉他们,合法竞争月里,杀人不犯法,破坏珍惜资源也是重罪。”比尔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有些后悔为什么离开家的时候没有在身上绑上我新研制的药粉。

  “不过医生,你真的很勇敢也很沉稳,”解除危险警报的比尔堆起笑容,露出商人惯有的圆滑和谄媚的样子:“你刚才戳穿我那一系列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从我对你认识不长时间的观察来看,你绝对不是青年帮们嘴里说的那种贪生怕死的软骨动物“。

  我苦笑了下,决定不告诉他我其实根本没有勇气杀死他这件事情,我表面的冷静就像他包里的假枪,除了虚张声势没有任何作用。维纳斯盯着比尔身上的瓶子,眼睛滴溜溜地转,咧着嘴谄媚地笑着:“大哥,你看你有这么多保命的玩意,匀给我一个呗。”比尔紧张地向后挪了挪,连连摇头:“这些都是我用身家性命换的,怎么能给别人?”。维纳斯见哄骗不好用,又换了一副狰狞的架势:“那我给你都打碎了好了,反正我就一条命,都打碎了也是死,这样别人再杀你也就不犯法了。”比尔大惊失色,维纳斯一脸大不了同归于尽的表情。比尔脸色难看,犹豫了几秒,不情不愿地在身上挂着的小瓶子里筛选,取下一个小瓶,准备递给维纳斯。

  “不需要给她,”我阻止比尔:“她不会跟你同归于尽的,她怕死极了,否则也不会跟着我们来到这的。”维纳斯恨恨地看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阻止她的求生策略。但她并不敢质问我,毕竟没有我的出现,此时她八成已经是横在坑洼小路上的一座脂肪和血肉做的山包。“伟大的约瑟夫保佑,自相残杀和苟且偷生都是可耻的。”老帕旁观了半天,终于不紧不慢开始宣扬他的教义。

  “闭上你的嘴。”维纳斯说。

  “难道不是吗?”老帕反问:“死亡本身是自然的,甚至是光荣的,是你们这样的人类强行赋予了它恐惧的含义。如果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去走上自我救赎的成圣之路,那么你们目前面对的种种恐惧和痛苦,都将不复存在。”

  老帕说完他的话,山洞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我靠在山洞洞口,透过挡在洞口的鬼影草的缝隙看着窗外,天色逐渐亮起来,斑驳的光影投在我的脸上,山间一片寂静。我已经十分疲惫了,想努力忘掉此时此刻的资源分界线以内的城区里,激烈的屠杀已经拉开帷幕,有的人惊惶失措地扣着我诊所的篱笆门,在得到回应前就已经命丧黄泉,尸体被整齐的码好放在路边。

  我试图让自己想起一些美好的事物来驱散对于屠杀的恐惧。我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斯巴达,他还是穿着他破旧的囚服,浓密的毛发遮住脸,眉毛连接着头发。他守着一堆篝火,眯着眼睛在看一本书,看完之后又从草堆下拿出另一本书。发霉的书籍被炭火烘烤,发出某种类似食物的香气。

  这是我近期做的最好的一个梦。

  荒山野岭,空气出奇的安静,没有了标明时间刻度的聒噪钟声,我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依然是白天,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出了很远。我努力抬起眼皮,看到老帕和比尔也睡着,老帕神色安详,两只手放在胸前,即使睡着也在做着祷告。比尔则蜷缩着身子,把头埋进身体里,像某种在沙漠里出没的长颈禽类。我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腰很痛,于是艰难地换了个姿势。换姿势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记忆中我睡着的时候,腰部枕靠着自己的行囊,以来可以隔离坚硬的岩石,而来可以防止被偷盗。我扶着腰坐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下空空如也。

  我赶紧喊醒老帕和比尔,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我的行李,两个人睡眼惺忪地醒过来,都说没印象。我正打算去问维纳斯的时候,发现她消失在了山洞里。

继续阅读:身份不明的少女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末日三十天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