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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这天从清晨就开始热闹。
韶小果醒来时天还没有亮,门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韶小果将门推开一个缝隙,见许多人都已经准备好出发,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检查包袱,满脸都是雀跃激动,毕竟这种一群人一起光明正大出行游玩的机会不多。
韶小果也立时没了睡意,想去把林倩云叫醒,却见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韶小果在被子里挖了半天才看见她的脸,黑眼圈几乎要掉到下巴,吓了一跳。
“陪莞莞排练怎么会累成这样啊……”韶小果顿时觉得叫醒她也不是,不叫醒她又怕她睡过了头。
“我没事……”林倩云像蚊子哼哼一般地道了声,眼睛依然是闭着的,“我再睡会儿,你先去吧。”
“好。”韶小果轻声应道,给她准备了些吃食,放到了她床边,这才出了门。
韶小果倒是早早准备好了自己要带的东西,背着包袱往外走的时候还在盘算这一日的行程:她上午有一场骑射比赛,赛船则是在下午。任厌嗜睡,又对别的比赛不感兴趣。她比完了骑射,吃过了午饭,再回来接他,时间应该是刚刚好的。
正想着,手里的包被人拿了过去。
任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才出来,等你半天了。”
韶小果抬头望了眼还没大亮的天,一时有些迷糊:“你别是梦游呢吧?”
“白青说你们是要自己下山,所以会出发得很早。”
“但赛船比赛是在下午,我怕你睡得不够。”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任厌又打了哈欠,但还是说道:“你以后不用太顺着我,应该是我顺着你,照顾你,陪着你。”
韶小果有些语塞,今日的任厌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任厌走了两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折了回来,蹲在稍小果面前道:“我背你过去,上来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上来吧,我背你。”看韶小果半天没动,以为她不愿意,任厌语气十分勉强地道:“……我可以把脖子周围的毛变出来,这样你就不会滑下去,还会很暖和。”
“你真的不是在梦游吗!”
岂止是不太一样,简直是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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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韶小果的坚持下,两人是一路步行下山的。
山脚下的小镇叫做平安镇,碧水河从始安山上流下,途径平安镇,流向远方。河水在平安镇的中心形成了一个小湖,平安镇便逐渐成为了一个绕湖而居的小型村落,湖中本有一块天然的岩石,被村民在此基础上修建成了一个献歌台,用于祝礼和祭祀。
书院向镇上借了镇郊的谷场和草场,略做修整后用作赛场,全部的赛事结束之后,众人再移步去湖边,观看活动结束的典礼和洛神舞。
虽说只是书院的春季活动,但办了几年之后,镇上的人便把这活动当成了小型的节日一般,会在这一天挂上彩灯,摆上小摊,欢迎先生和学子们的到来。
韶小果兴致勃勃地讲了一路,任厌都耐心地听着,偶尔打几个哈欠,但从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间或还会问些问题,仿佛是真的有兴趣。
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韶小果的身上一样,几乎是半刻都没有移开过眼神。
这实在是让韶小果很不适应,甚至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在随着他盯着自己的时间而不断升高。
他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用眼神的温度把她烤熟吗?
“……你可是答应过,在愿望完成之前,不吃我的。”韶小果惴惴不安地道。
“当然。”他还是看着她,语气很平和,完全不似平日里动不动就不耐烦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就是想看你。”他语气平平地又补充道,“你很好看。”
韶小果的手心紧张到出汗了。
她正想从任厌手中抽出手来,却突然被他拉了过去,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住了她的脸颊。
“小果……”他叫她名字的语气很轻,很柔和。
他以前可从没这么叫过她!
她仰着头,也只能看着他的脸。就算她平时有意忽略,但也必须得承认,他的脸实在算得上是赏心悦目。她觉得她手心里的紧张逐渐蔓延到了心脏,好像有无数小人绕着她的脑袋咚咚咚地敲起了小鼓。
任厌从她的发丝里摘出一片叶子来:“落在你头发里了。”摘掉叶子后,又为她拢了拢头发,看她有点发愣的脸,突然笑道:“说你好看是真心的,发什么愣,傻不傻。”
“哦、哦……”韶小果胡乱地掖了掖头发,转开视线,心中警铃大作。
任厌开窍了,杀伤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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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自然不知道他教任厌的恋爱技巧获得了巨大成功,昨天的恋爱小课堂一直上到了深夜,他也因此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此时书院里的人基本都去了平安镇,书院显得格外安静。
白青饿得胃疼,打算去后厨觅些食来,刚走到半路,听到远处传来悠扬的琴声。
那琴声幽幽切切,朦胧悠远,就像是女神踏云而来,对月而歌。
白青脚下打了个转,转去寻那琴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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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莞连着转了三周,脚下一歪,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林倩云一惊,被琴弦弹了手,也痛得“嘶”了一声。
“还好吗?让我看看。”
白青闻声立刻跑了进来,握住了林倩云的手仔细查看。
“你……无礼!”林倩云缩回了手,反手就给了白青一巴掌。
白青丝毫没在意她的举动,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来塞给她。
“这是外敷的伤药,你快敷上,不然你这指头很快就要肿起来了。”
白青说完便起身去查看温莞的伤势,见她昏迷不醒,额间有汗,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查她脉象,逐渐锁起了眉间。
“她怎么样了?”林倩云小跑过来,小心地将温莞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
“虚弱至极,强弩之末。”白青道,“都这样了,还练什么舞。”
“你不懂。”林倩云也并不想解释。
温莞缓缓醒转,还未完全清醒,就先痛得蜷起了身体。
“莞莞、莞莞,你哪里痛?”林倩云轻轻地给她擦着汗,小心地问道:“还有力气讲话吗?”
“脚……脚……好痛……”
白青这才看到,她的脚已经红肿发炎,血流不止,和她的鞋袜几乎黏在了一起。
“得找个能给她接骨上药的地方,用剪刀把鞋袜剪开才行。”
“好,去隔壁的房间吧。”
温莞此时却突然清醒了过来,抓紧了林倩云的手:“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能……不能脱下鞋袜!若是脱下了,我怕我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再跳完这一支舞了。”
“这个时候还想着跳舞,你是不要命了吗?”白青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讽笑。
温莞却只是惨然地笑了笑,捏紧了林倩云的手,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林倩云咬了咬牙,冷声问道:“白先生,你可有办法在这里给她接骨?”
白青看看一脸青白的温莞,又看看面沉如水的林倩云,起了点看热闹的心态。
“有。但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就算能上得了那个台子,也未必能下得来了。”
温莞笑道:“那倒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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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果真是有本事的,利索地给温莞接了骨后,又给她撒上了些药粉,说能缓解她的疼痛。温莞的面色显得好些了之后,两人便套了车,带着温莞一路到了山下草场。
天朗气清,晴碧万里。
林倩云远远便看到韶小果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地拉满了弓弦,中了一个十环。
她高兴地笑起来,让林倩云低沉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小果!”她从马车上下来便冲过去抱住她:“太厉害了!是第一名吗?”
“还不知道,还有一场决赛!”
“你肯定是可以的!”
“那是当然!”韶小果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白青,不解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一言难尽。小果,我担心温莞她……恐怕要不成了。”
“她还是过来了?”
“嗯。”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她。”
“嗯,我去跟与蓝姐讲一声,等一会儿就先去献歌台做准备了。”
“好。”
林倩云冲着站在草场边记分的与蓝跑去,韶小果则走到马车边,正准备上去看看温莞,忽然看到不远处白青拽着任厌走到了休息用的帐篷后面。
韶小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提起了脚尖,走过去偷听两人的对话。
白青来了之后,任厌就变了。任厌今天的反常,肯定是跟白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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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按我说的做了没?她反应如何?”白青问道。
“做了。只要我在她旁边,我都盯着她看了,也夸她好看了,语速也放慢了。”
“没骂她蠢啊傻啊什么的吧?”
“呃……没有。”某人面不改色地说谎。
“……我说了多少次了,姑娘是用来夸的,不是用来骂的。”白青明显不信,“你要是真想让她早点爱上你,爱到愿意主动被你吃,你必须得对她加倍的温柔呵护,小心翼翼的宠溺爱护,什么蠢啊傻啊笨啊从现在开始都是禁词,一次都不能说!”
“你就没有什么能加快点速度的办法?这温吞吞的我得装到什么时候去啊?”
“想快你也得打好基础啊,一步一步来。先等她熟悉了你的凝视,也熟悉了你的这个温和的语气,你的这点小改变不再能打动她的时候,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就是你让我背的那些个酸词儿呗。”
“什么酸词儿,那叫甜言蜜语。”
“行行行,然后呢?”
“没有然后,你先把该做的做好了,主动一点,多为她做点事,多跟她说点话。语气,语气记住啊,一定要轻要柔,这可是重点啊。”
“行了行了,我做得挺好的,别再絮叨了烦不烦……”
两人的声音渐远,韶小果才从帐篷后走出来。
什么开窍啊,套路!都是套路!以套路对套路,这就是她的现世报吗?
互相算计是没有未来的啊!
韶小果头痛地按着额角,只觉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