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贩书小摊被铺上了桌布，临时组成了饭桌的另一半。韶家从来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人数的增加直接使吵闹的程度翻了个倍，韶小果捧着碗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疼。
这边，八尺夫人正在埋怨崔玄说话不看场合——
“你也不看看，阿煦是我找来给小果丫头相看的，狐狸丫头和蛙小子还有婚约，有你这么直接说出来的吗？”
崔玄皱眉：“世间许多误会蹉跎皆是由于话没有及时讲清所导致。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为何要瞒着？早些说清楚，早些免烦恼。”
“你！你真是一点眼色都不会看！我让你瞒着了吗？我是让你看看场合再说！”
那边，胡莉、何小瓦和夜煦之间的气氛更是充满火药味。
“话我先说在前头，我胡莉认准的夫君就他一个，什么命定不命定，我不认，更不稀罕，若夜公子有什么心思，还是早早打消为好。”胡莉直直盯着夜煦道。
夜煦点点头：“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胡姑娘大可放心，我对娇蛮无礼之人并无兴趣。我夜煦要娶的姑娘，我会自己挑。”他说罢便转过头神情温和地看向韶小果，“明日晚上，我来接你去逛灯会吧？”
胡莉只哼了一声，何小瓦却坐不住了，忍不住皱眉道：“夜公子此言差矣，你并不了解莉莉，怎能随意诋毁她。莉莉秉性善良，聪慧温柔，并不娇蛮也并不无礼，请你向她道歉！”
胡莉嘴角上扬，娇嗔地轻轻推了他一把：“哎呀，你跟他较这个真做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其他人不清楚没关系，你清楚就行了呀。”
何小瓦回望她，眼里满是认真：“不行，我不能让别人误会你，你是顶顶好的姑娘。”
胡莉嘴边笑容更甚。
“何公子也并不了解我，我出口必有所依。”夜煦声音冷淡道，“就算是有命定姻缘，此时我的身份也不过是与各位初见的朋友。胡姑娘开口便夹枪带棒，一副我是登徒浪子的模样，可有对我的半分尊重？”
“她只是情急之下一时言语冲撞，我代她向你道歉。但你言行无状，你也要向她道歉。”何小瓦还是维护胡莉。
夜煦冷笑一声：“便是因为你如此宠溺，她才会像现在这样一心只想着儿女情长吧。妖狐一族没落至今，全靠我母尊的照料才没有被其他妖族吞并消失，没成想他们心心念念的最后一只九尾灵狐居然是如此不堪重用的小姑娘，我看狐族是没什么指望了。胡姑娘，我问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你可关心过你的母族？你可问过你的父尊母尊如何了？你没有吧，你只关心你自己的姻缘，只关心你自己。”
这话戳到了胡莉的痛处，她恼怒道：“我自小流离失所，如果没有小瓦哥救我，我早就死了！我就是要以他为先！要你管！”
“夜公子何必咄咄逼人，莉莉她今日来本就是想来问这些情况的，是还没有来得及而已。她是嘴硬心软，你莫要欺她！”何小瓦也是怒目圆瞪，和胡莉同仇敌忾。
夜煦懒得再理他们，对着韶小果依然是和颜悦色：“你还没回答我。”
“啊？”韶小果端着碗装傻。
“她有空她有空，你多带她转转！省得她总是闷在屋里！”林倩云插话进来，又对韶小果道：“你就去吧，书摊我和白青看着。”
“可是我还想……”白青还想反对，被林倩云一手肘戳没了后半句，只能苦涩地点点头：“我看着，我看着。”
夜煦对着二人一抱拳：“多谢。”又想起来什么，叮嘱八尺夫人道：“明日两界来往最多，母尊得去守桥吧。若有什么需要，你便差人来找我。”
八尺夫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能有什么事，你带小果子好好玩。”
崔玄看她一眼：“我看你也并没多在乎命定姻缘之事。”
八尺夫人挑眉：“我且问你，什么叫命中注定啊？”
“当是指，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八尺夫人笑道：“既然无论如何选择，都不会影响结果，那还在乎些什么。孩儿们，随心而行，为所欲为，若能与命运争上一争，那是最好！就算结果无法改变，反正也爽过了，不亏！”
“……”
411
林倩云和温莞把被子铺开，抱着枕头躺下，招呼坐在窗边的韶小果过来，三人并排躺着，随口聊天。
“你觉不觉得那个驿使眼熟啊？总觉得哪里见过。”林倩云玩着韶小果的头发。
“兴许真是哪里见过……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韶小果把枕头压在身下，趴在床上。“我现在就怀疑，我之前见过的那会说话的青蛙，就是小瓦哥。”
“什么会说话的青蛙？”温莞好奇道。
“就是去年雨季，河水暴涨，我去接兄长的时候，听到河边有一只青蛙在说话，说人话，真是太稀奇了，我当时特别想抓住它……”
“然后她就跳河里了！那么急的河水！你说说哪有这么莽的人！”
温莞听着也抓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年年！你真是！多吓人呀！”
“我都说了我会水的嘛！林小云这事儿你是不是要念叨我一辈子了！”
“那不然呢！你知道我听说这事儿有多后怕吗！你怎么就不改改你这个脾……”林倩云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不对，你的脾气已然是改了不少，越发沉静了。”
韶小果也收敛了笑，淡淡道：“这还不好？”
“你觉得好吗？要是以前的你，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温莞猜到她们是在说任厌，抱着被子不言语了，只伸手轻轻摩挲韶小果的肩膀，笑着转移话题。
“你倒是越来越泼辣了，让白先生拿你没有办法。”
林倩云耸耸肩，大方道：“他喜欢我，我自然有恃无恐。”
“那你还在拖延些什么？迟迟不表态，到底是哪道坎儿迈不过去？”韶小果问道。
林倩云踢了两脚被子：“我就是不想他拘着我，烦。什么命定之人，早知道不算了。”说完转过去吹灭了烛火，“好了好了快睡吧。”
“真能赖皮，轮到你说了就逃跑。”韶小果转过头抱住温莞，“今晚不跟你睡了。”
林倩云手脚并用地抱住她们俩，语气猥琐：“那可不行，没有小娘子让我抱着我怎么睡得着啊！”
三人嘻嘻哈哈地笑闹了一阵，林倩云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
“那个驿使！咱们果然是见过的！今年回书院的时候，在茶铺里！你还和他争执了几句呢！”
这么一说，韶小果也“啊”了一声：“竟然是他……”那个不相信有妖怪的人。
如今竟然和鸿蒙界的大妖怪一夜春宵了。
缘，当真妙不可言。
412
妙不可言的周平安，在打光棍的二十五年中，从未觉得哪个人特别过。
他是孤儿，在街头吃百家饭长大，为了活下去，自小便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左右逢源，更是早早明白一个道理，天下熙攘，皆为利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外乎利益俩字，没什么特别。
因此他凡事都以自己为先，只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早些年只能卖苦力，但他年幼力小，这份工作又对身体损耗极大，为长远想，他决定另找生计。后来他进了马场，负责清扫的活计，无人看管时，便偷着学骑马。等到他再大些，便去了驿馆，当了驿使，专门给人送信。
只勉强能养活自己的他，并没想着赚钱娶妻，觉得自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生理需求，都去燕还楼解决就是了。他出钱，对方出力，利益关系，等价交换，不外如是。
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夜棠这样的女人。明明是走错了房间，撞破了他的好事，竟完全不觉羞耻，倒对他见色起意，反客为主，强势掌握了主动权。
他被按在下面，仰视着她的眸子，深觉得那起中燃烧着火焰，能将一切燃烧殆尽。
他居然在这种半强迫里，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我想娶你。”周平安说。
他在门口等到天亮，才等到她。
看到她打着哈欠边束发边往外走，他的心就狂跳。
“……你谁来着？”她看上去有些迷糊。
“你在燕还楼睡了的男人。周平安。”他毫不气馁，“我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八尺夫人看着面前的青年，觉得有些头痛。
“我知道，我看着看着有点显小，但我其实年龄挺大了，儿女成群。哦对了，我族还是女尊男卑的，我有六个侍君，三个情郎。”八尺夫人用手比了两个数字，又拍拍他，“年轻人，不要冲动，咱们不合适。”
但周平安并不相信：“我知道我说的话太突兀了，但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谎话来骗我，我还从未听说这世上有哪里是女尊男卑的。”
八尺夫人撇撇嘴：“确实不在这个世上，在鸿蒙界。”
“哪里？”
八尺夫人环顾四周，现在是清晨，此处又僻静，周围无人走动，实在是个好时机好地方。
可以快刀斩乱麻。
“妖怪的世界。”
八尺夫人没再多废话，在周平安面前化为了原身：身高八尺，朱发碧眼，额上有角，满身黑纹，面色狰狞，指尖锋利。
“如何？你现在还想娶我吗？”
周平安睁大了眼睛，然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