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黑衣首领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抹刀光。
快。
快到超越了思维。
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只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远离自己的视线。
然后,世界颠倒,陷入永恒的黑暗。
“噗。”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脖颈断口平滑如镜,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冰冷的岩石。
钱峰的身影,在头颅落地的那一刻,才仿佛从空气中浮现。
他没有看那具无头的尸体,手中的短刀一转,刀锋上的血珠被甩入风中。
“敌……”
一名陈家死士看到了这鬼魅的一幕,惊骇之下,刚喊出一个字。
一柄飞刀,已经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精准地没入他的咽喉。
声音戛然而止。
杀戮,开始了。
钱峰像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幽灵,他的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一条生命的消逝。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喧哗的打斗。
只有刀锋切开皮肉的微响,和骨骼碎裂的闷声。
他时而贴地滑行,躲开巡逻的视线,从背后割断敌人的喉咙。
时而如狸猫般窜上高处,用飞刀解决掉暗处的弓弩手。
这些陈家耗费巨资培养的死士,在真正的杀戮机器面前,脆弱得如同草芥。
恐慌在无声中蔓延。
他们发现身边的同伴在不断消失,却找不到敌人的踪迹。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死亡的,最原始的恐惧。
“有鬼!有鬼!”
终于,一个心理防线崩溃的死士,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他话音未落,钱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那死士下意识地举刀劈砍。
钱峰不闪不避,身体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扭曲,贴着对方的刀锋欺身而入。
手肘闪电般撞在对方心口。
“咔嚓。”
胸骨塌陷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名死士圆睁着双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钱峰的目光扫过剩下已经乱了阵脚的十几人。
他不再隐藏。
他从阴影中走出,主动迎向了那群惊恐的死士。
一场屠杀。
……
与此同时,峡谷入口。
“杀!”
林远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
马蹄声瞬间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冲向断魂峡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深渊。
最前方,是林远,张猛,和一百名最精锐的追风营老兵。
他们是刀尖。
中间,是太子赵衡和霍启率领的羽林卫,被追风营的士兵紧紧护卫在中央。
他们是刀身。
最后,是王冲率领的殿后部队,随时准备应对来自后方的威胁。
他们是刀柄。
整支队伍,化为一柄刺向死亡的利刃。
“轰隆隆——”
千百只马蹄敲打在狭窄的峡谷中,声音被两侧的绝壁反射、放大,汇聚成震耳欲聋的雷鸣。
每个人的心脏,都仿佛在随着这鼓点狂跳。
赵衡紧紧握着剑柄,手心全是汗。
他看着身侧那些沉默而坚毅的追风营士兵,看着最前方那个如同磐石般稳固的背影。
心中的紧张,竟被一股滚烫的战意所取代。
这就是林远的兵。
这就是能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之师。
“来了!”
霍启突然发出一声爆喝。
峡谷右侧的峭壁之上,火光闪动。
数十名陈家死士的身影出现。
为首的头目看着下方冲锋的骑兵,脸上露出狰狞的冷笑。
“一群蠢货,还真敢冲进来!”
“传令!滚石!放箭!给我把他们砸成肉泥!”
命令下达。
“轰隆!”
一块块早已准备好的巨石,被撬动,带着千钧之力,从天而降。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举盾!”
张猛发出雄狮般的咆哮。
冲在最前方的追风营士兵,毫不犹豫地从马背上摘下圆盾,举过头顶。
“砰!砰!砰!”
箭矢撞击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闷响。
“噗嗤!”
仍有流矢穿过缝隙,带走一名名士兵的生命。
战马悲鸣着倒下,骑兵被甩飞出去,瞬间被后方的马蹄踏成肉泥。
一块巨石呼啸着砸落。
“散开!”
林远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
骑兵们如同有了生命的海浪,瞬间向两侧分开,巨石砸在队伍中央,在地上砸出一个恐怖的深坑,碎石四溅。
但队伍没有丝毫停滞,绕过深坑,继续向前。
“将军!”张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吼道,“右翼压力太大!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峡谷太窄,无法完全散开。
来自单侧的攻击,让他们伤亡惨重。
林远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再撑三十息!”
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条件信服的力量。
“撑住!”张猛怒吼着,挥刀磕飞一支射向自己的冷箭。
二十息。
十几名追风营士兵连人带马被箭雨射成了刺猬。
十息。
又一块巨石砸落,三名羽林卫躲避不及,瞬间化为血泥。
霍启的眼睛红了。
赵衡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但握剑的手,却稳如泰山。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快要到极限时。
异变突生。
峡谷左侧,那片一直沉寂的峭壁之上,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
那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升上高空。
信号!
是钱峰!
林远眼中精光一闪。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他们后方左翼的山林中,传来了高进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给老子放!!”
“轰隆隆!”
比右侧峭壁上更猛烈的轰鸣声响起。
无数的巨un石和滚木,被人从高处推下。
但它们的目标,不是谷底的骑兵队。
而是对面,右侧峭壁上的陈家死士!
“什么?!”
右侧峭壁上的陈家头目,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对面山头砸过来的巨石,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被埋伏了?
怎么可能!
“快躲开!”
他发出惊恐的尖叫。
但一切都晚了。
巨石和滚木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进了他们的阵地。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
坚固的防御工事被砸得粉碎,死士们如同被铁锤砸中的鸡蛋,血肉横飞。
紧接着,高进率领的两百名弓箭手,开始朝着对面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射击。
“射!给老子狠狠地射!”
一时间,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原本的猎人,变成了猎物。
谷底的压力,骤然一空。
所有人都看呆了。
赵衡和霍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来之笔。
埋伏了埋伏者?
这是何等鬼神莫测的计策!
他们看向林远的背影,眼神里已经只剩下敬畏。
林远没有给他们震惊的时间。
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佩刀向前一指,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全军突击!!”
“杀!!”
被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所有骑兵,发疯般地催动着战马,向着峡谷的出口,那道由陈家死士组成的最后防线,冲了过去。
“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出口处,一名陈家将领厉声嘶吼。
近百名手持长枪的死士,迅速组成一个密集的枪阵。
他们眼神空洞,没有恐惧,只有执行命令的麻木。
这是最后的屏障。
“破阵!”
林远一声低喝,身先士卒,如同一颗黑色的流星,撞向了那片枪林。
“将军!”
张猛咆哮着,紧随其后。
“锵!”
林远的刀,与最前排的一杆长枪狠狠撞在一起。
火星四溅。
那名死士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枪杆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整个人被连人带枪,撞飞出去。
林远的战马,没有丝毫停顿,狠狠撞进了枪阵之中。
“噗嗤!噗嗤!”
长枪入肉的声音不断响起。
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一名死士的长枪,刺穿了林远身下战马的脖颈。
战马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林远在战马倒地的瞬间,脚在马鞍上借力,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腾空而起。
他在空中,看到了太子赵衡。
赵衡的坐骑已经倒下,他正被三名死士围攻,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殿下!”霍启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更多的敌人死死缠住。
林ar远眼中寒光一闪。
他人在半空,手腕一抖。
三道寒光,从他袖中飞出。
是三柄飞刀。
那三名围攻赵衡的死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后心爆出一团血花,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赵衡压力顿消,他抬头看去,正看到林远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前。
“殿下,跟紧我。”
林远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他落地之后,没有片刻停顿,手中长刀舞成一团光影,护住两人,向前推进。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他化身为了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
每一刀劈出,都必然有一名敌人倒下。
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顺着刀锋滴落。
“杀光他们!”
张猛也杀红了眼,他放弃了坐骑,像一头人形凶兽,挥舞着环首刀,在敌阵中横冲直撞。
追风营的士兵,羽林卫的将士,被他们的悍勇所感染。
他们放弃了防御,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与敌人进行着血腥的肉搏。
狭路相逢,勇者胜!
陈家的死士虽然悍不畏死,但他们面对的,是一群从北境血火中淬炼出来的真正恶狼。
枪阵,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口子越来越大。
最终,彻底崩溃。
林远带着赵衡,第一个从缺口中冲了出去。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冲出了断魂峡。
身后,是追风营和羽林卫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峡谷内,最后的抵抗被彻底淹没。
战斗,结束了。
幸存的士兵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
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打破了这个必死的杀局。
霍启清点着人数,脸色无比沉重。
“殿下……我们……只剩不到八十人了……”
一百五十名羽林卫,又折损了近一半。
追风营也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
代价,惨重。
赵衡看着满身血污,疲惫不堪的士兵,又看了看峡谷内堆积如山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但他没有消沉。
他走到林远面前,看着这个同样浑身浴血,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年轻人。
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撼,有感激,更有深深的敬畏。
“我们,赢了。”赵衡的声音沙哑。
“这只是开始,殿下。”林远抬起头,看向东方的天空。
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赵衡问道。
他已经下意识地,将林远当成了主心骨。
“我们不跑了。”
林远转过身,用那把还在滴血的刀,指向来时的路。
“我们回去。”
“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反攻!
他们要杀回去了!
就在这时,王冲压着那个五花大绑的监军太监,走了过来。
“将军,这家伙怎么处置?”
林远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太监。
然而,那太监的脸上,却突然绽放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他看着林远,眼神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嘿嘿……嘿嘿嘿……”
他猛地一咬牙!
“不好!”林远脸色一变,“拦住他!”
王冲立刻伸手去捏他的下巴,但已经晚了。
一股黑色的血液,从太监的嘴角溢出。
他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被咬碎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含糊不清,却又怨毒无比的声音。
“林远……你赢了这里……又如何……”
“信号……已经送出去了……”
“京城……京城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啊……哈哈……”
在一阵癫狂的笑声中,他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峡谷出口,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洋溢着胜利喜悦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林远看着太监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赢了这场仗。
却似乎,输掉了整盘棋。
陈家的真正目的,不只是在黑风口杀死太子。
这只是一个信号。
一个,在京城,发动真正政变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