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之上,是死一样的寂静。
唯一的声音,是二十多具躯体里,传出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轰鸣。
那是能量在奔流,是血肉在重铸,是生命形态被强行扭曲、拔高时,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嘶吼。
赵四跪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撑开到极限的皮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血管,都在疯狂涌入的力量下濒临爆裂。
痛苦。
极致的痛苦。
但他却在笑。
无声地,咧开嘴,露出被黑色血液染红的牙齿。
因为在这痛苦的尽头,是前所未有的,令人沉醉的强大。
他能听到自己骨骼断裂又瞬间愈合的噼啪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纤维被撕裂,然后被更坚韧的物质所取代。
他的五感,被无限放大。
他能看到王赫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每一丝肌肉纹理。
他能闻到远处废墟下,那些被碾碎的傀儡核心,散发出的,金属与秘药混合的甜腥气。
他甚至能“尝”到,空气中,张辅那因为极致恐惧而分泌出的,带着咸味的汗水。
世界,从未如此清晰。
也从未如此,美味。
王赫的情况没有比他好多少。
他单膝跪地,用那把断刀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那股黑色的洪流,像一头蛮横的巨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冲刷着他仅存的,属于“人”的痕迹。
他感觉自己的内脏,被搅成了一锅滚烫的粥,然后又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捏塑成形。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剥离。
他低头,看着自己撑着地面的手。
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红色,而是一种,流动的,深邃的墨。
指甲,在不受控制地生长,变得尖锐,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这不是治愈。
这是,改造。
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污染。
“呵呵……呵呵呵……”
张辅的笑声,打破了这诡异的蜕变仪式。
他瘫坐在地,神情已经彻底疯癫,眼神涣散,瞳孔中映不出任何东西。
“怪物……我造出了一群怪物……”
他喃喃自语,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吃了……都吃了……”
“我的棋子,我的军队,我的心血……全都被吃了……”
他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哭着,笑着。
“但是……没有了……”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还想吃什么!?”
他突然抬起头,用一种怨毒又快意的眼神,死死盯着林远。
“你赢了!你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
“但宴席,结束了!”
他猛地张开嘴,狠狠咬向自己的舌根。
“噗。”
一声闷响。
他没有咬断自己的舌头。
一只脚,踩在了他的下巴上,巨大的力量,让他的牙床瞬间粉碎。
是赵四。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那张曾经憨厚,此刻却狰狞如恶鬼的脸上,挂着一种,食物被打扰的,暴怒。
“闭嘴。”
赵四的声音,变得粗粝,沙哑,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吵到我们,吃饭了。”
张辅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最后的神采,也彻底熄灭了。
他昏了过去。
或者说,吓死了过去。
赵四不耐烦地,将脚从他脸上挪开,像踢开一块碍事的石头。
他转过身,看向林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饥渴。
“大人……”
他舔了舔嘴唇,那条舌头,已经变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我……饿……”
不止是他。
身后那二十多个,刚刚完成蜕变的怪物,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林远,眼神里,是同样的,野兽般的,对食物的渴望。
他们刚刚吞噬了,足以媲美一支大军的能量。
但这,只是点燃了他们身体里,那座名为“饥饿”的火山。
他们需要更多。
需要,杀戮。
需要,血肉。
王赫也站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同样有一头野兽,在疯狂地咆哮,叫嚣着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他握紧了刀柄,用尽全部的意志,才压下那股,扑向身边同伴的冲动。
他看向林远。
这个男人,是这一切的源头。
也是,唯一能束缚他们这群怪物的,枷锁。
林远没有看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了广场中央,那片崩塌的废墟之上。
“别急。”
他平静地说。
“还有一道,甜点。”
话音刚落。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更加沉闷,更加巨大的轰鸣,从那片废墟的地底深处,猛然传来!
整个广场,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地底下,有什么庞然大物,苏醒了过来。
废墟中央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无数的碎石和钢筋被掀飞。
一道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在大地上撕裂开来。
“吼——!!!”
一声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充满了暴虐与毁灭意志的咆哮,从裂缝深处,冲天而起。
那音波,化作了肉眼可见的,黑色的冲击。
离得最近的几个士兵,猝不及不及防,被这股音波正面轰中。
他们那刚刚被重铸的,坚韧无比的身体,竟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整个人,被轰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墙壁上,砸出人形的深坑。
但,他们没有死。
甚至没有发出惨叫。
在撞上墙壁的瞬间,他们身上那些恐怖的裂痕,便在黑气的涌动下,迅速愈合。
他们从墙里挣脱出来,晃了晃脑袋,看向那裂缝的眼神,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变得,更加兴奋,更加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