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在!”
“给你一刻钟,解决掉谷口的残敌!然后,给孤,追上去!”
“一个,都不要放过!”
“遵命!”
吴承嗣和他麾下那群同样憋了一肚子火的天狼营降兵,爆发出嗜血的呐喊,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向了谷口。
“霍启!”
“末将在!”
“清扫战场,救治伤员,安抚百姓!告诉他们,孤,带他们回家!”
“遵命!”
赵衡下达完命令,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正在狼狈逃窜的白色身影。
他没有去追。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替他,拦住他。
就在白即将逃入后方山林的时候。
一道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夜行衣,脸上,却戴着一张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青铜面具。
他的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青铜长剑。
他就像一座山,沉默地,挡住了白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
白身边的亲卫,厉声喝道。
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青铜剑。
剑锋,斜斜地,指向地面。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剑意,瞬间笼罩了方圆百丈。
风停了。
声音,消失了。
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白的面具下,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高手!
一个他完全无法看透的,绝顶高手!
“杀了他!”
白毫不犹豫地下令。
十几名玄甲军的精锐亲卫,怒吼着,从四面八方,扑向了那个青铜面具人。
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大网。
青铜面具人,动了。
他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后,出剑。
一剑。
平平无奇的一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所有人都看到,那柄青桐古剑的剑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肉眼难辨的,玄奥的轨迹。
它像一只最灵巧的画笔,在每一个扑上来的亲卫的咽喉上,都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
然后,收剑。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风,重新开始吹拂。
那十几名玄-甲军亲卫,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
下一刻。
他们的咽喉处,同时,飙出了一道血线。
十几颗头颅,齐刷刷地,滚落在地。
秒杀。
又是秒杀。
白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那个青铜面具人,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
“你……你到底是谁?”
“为何,要与我为敌?”
青铜面具人,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一枚刚刚从战场上捡起的,“龙牙”的碎片。
然后,他将那枚碎片,屈指,弹到了白的脚下。
“叮。”
碎片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白的目光,落在碎片上。
那上面,用小篆,刻着两个字。
“林氏”。
白的身体,如遭雷击,猛地一晃。
林家!
是林家的人!
那个被满门抄斩,早就应该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林家!
“不……不可能!”
“林家的人,早就死光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状若疯癫地嘶吼着。
青铜面具人,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苍老,很沙哑,像是一口枯井,深不见底。
“老夫,只是一个,来讨债的,守墓人。”
他一步步,向着白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白的心脏上。
“你欠林家的,今日,该还了。”
“你……你别过来!”
白彻底崩溃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黑色的,雕刻着骷髅头的信号弹,就要拉响。
然而,他的手,刚刚举起。
一道青色的剑光,一闪而过。
他那只握着信号弹的手,齐腕而断。
“啊——!”
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断腕,跌倒在地。
青铜面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易那条老狗,没教过你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
“下辈子,投个好胎。”
“不!不要杀我!”
白的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我……我可以用一个秘密,换我一命!”
“一个……关于林远的,天大的秘密!”
青铜古剑的剑尖,停在了他的眉心。
只差分毫,便可刺入。
青铜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说。”
一个字,冰冷刺骨。
那柄青铜古剑,就停在白的眉心。
剑尖上,那一点凝聚不散的杀意,像一根冰刺,扎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能感觉到,只要对方的念头微微一动,自己引以为傲的护体真气,连同这颗头颅,都会像一颗被戳破的鸡蛋,瞬间爆开。
“林……林远他……”
在死亡的极致恐惧下,白的声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发出的声音尖利而扭曲。
“他修的,是《九幽戮神诀》!”
“那是前朝皇室禁术!以杀证道,以血为食!修炼此功者,最终都会被心魔反噬,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青铜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波动。
白急了,他以为对方不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他去瓦剌王庭,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千年火莲!”
“他是为了血祭!是为了用瓦剌王庭数十万人的性命,来助他突破功法里最凶险的一关!”
“到时候,他会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你们,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祭品!他要的,根本不是什么靖难,他要的,是把这整个天下,都拖入无间地狱!”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回荡在死寂的山崖上。
山谷下。
赵衡看不清山崖上的情形,更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他只看到,那个强大到匪夷所思的青铜面具人,在即将斩杀敌首的最后一刻,停住了。
为什么?
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心中升起。
他身边的霍启和吴承嗣,也同样露出了困惑和警惕的神色。
“殿下,那人……会不会……”吴承嗣压低了声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赵衡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青铜身影。
他选择,相信。
相信雍王皇叔口中,那个林家最后的底牌。
山崖上。
青铜面具人,终于动了。
他手中的剑,缓缓抬起。
白的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绝望的黑暗吞噬。
“不……”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剑光,快如闪电。
四声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白的四肢,被那柄青铜古剑,以一种无比精准,却又无比残酷的方式,齐齐斩断了筋脉和骨骼。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整个人就瘫软在地,像一滩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肉。
“啊——!”
迟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苍老沙哑的声音,像来自九幽的寒风,吹进他的耳朵里。
“你的这条狗命,暂时寄下。”
“若我发现你有半句虚言……”
青铜面具人没有说下去。
他只是用剑尖,轻轻在白的丹田上,点了一下。
“噗!”
一股无形的剑气,透体而入。
白只觉得自己的丹田气海,仿佛被戳破的气球,数十年苦修的真气,疯狂地向外宣泄。
他废了。
被彻彻底底地,废了。
比死,更痛苦。
青铜面具人不再看他,像拎一只死狗一样,提着他的衣领,纵身一跃,从百丈高的悬崖上,飘然落下。
他的身法,轻盈得像是没有重量,仿佛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赵衡的面前。
“噗通。”
白被扔在了地上,像一堆垃圾。
赵衡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阁下是……”
他抱拳,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和敬畏。
“殿下不必多礼。”
青铜面具人微微颔首,声音沙哑。
“老夫,林氏家奴,奉命,前来护卫殿下与少主周全。”
林氏家奴?
少主?
赵衡立刻明白,他口中的少主,指的便是林远。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赵衡真心实意地再次行礼。
若非此人,今日他们所有人,恐怕真的要埋骨于此。
“分内之事。”
青-铜面具人指了指地上昏死过去的白。
“此人,乃国贼陈易义子,心机深沉,手段狠毒。他麾下的‘玄甲军’和‘鬼面’,都非同寻常。”
“留着他,或许能问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赵衡点了点头,立刻对身后的亲卫道:“把他绑起来!严加看管!”
青铜面具人看着赵衡,那面具下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殿下,此人方才,说了一些关于少主的话。”
赵衡的心,猛地一紧。
“他说……少主此行,危机四伏,不仅有外敌,更有心魔。”
“老夫不知真假。”
“但,还请殿下,多加提防。”
他的话,点到即止。
却像一根针,轻轻地,扎进了赵衡的心里。
林远会有危险?
不仅仅是瓦剌人的危险?还有……心魔?
那是什么?
赵衡还想再问,那青铜面具人却已经转过身。
“老夫,不便在人前久留。”
“此去云州,路途艰险,陈逆的后手,绝不止于此。”
“老夫会于暗中,护卫殿下周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远处的山林之中。
来如鬼魅,去如清风。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那个被废掉武功,断掉四肢的,曾经不可一世的“白”。
“将军!将军!”
山崖上,张猛带着浑身浴血的破阵营,冲了下来。
他跑到赵衡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无比的亢奋和后怕。
“殿下!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敌军……敌军全线溃败!被吴将军带人追着屁股砍!这黄泉坡,真他娘的成了他们的黄泉路!”
他的脸上,还溅着敌人的血,那股暴虐的兴奋,溢于言表。
赵衡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些虽然疲惫,却士气高昂的士兵,心中的那一丝阴霾,暂时被压了下去。
没错,他们赢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足以载入史册的,绝地反击!
“伤亡如何?”
赵衡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听到这两个字,张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低下头,声音变得沉重。
“破阵营,出战一千,回来……不到七百。”
“神机营,伤亡过半。”
“百姓……百姓死伤,超过三千……”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刀,插在赵衡的心上。
胜利的喜悦,被一层浓浓的悲伤所覆盖。
他走到那些正在被收敛的,百姓的尸体前。
他看到了那个他给过干粮的孩子,小小的身体,已经冰冷。
他的母亲,就倒在他的身边,至死,都保持着保护他的姿势。
赵衡的眼睛,红了。
他缓缓跪下,为那对母子,合上了死不瞑目的眼睛。
“孤,对不起你们。”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