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夜色中奔流,卷起白色的浪花。
陈|武的马蹄踏在湿润的河滩上,溅起冰冷的泥水。
他的心情,却像身后的火把一样滚烫。
“哈哈哈!一群蠢猪!”
他看着河滩上那片密集的、指向下游的马蹄印,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林远!
你以为你很聪明?
你以为用林子里的鬼把戏拖住我,你的主子就能跑掉?
你千算万算,没算到老子早就派了人,在下游扎好了口袋!
“传令!”陈|武高举马刀,意气风发,“全速追击!告诉王副将,把口袋给我扎紧了!这次,别再让一个耗子溜掉!”
“驾!”
他一马当先,沿着河岸向下游狂奔而去。
一千骑兵紧随其后,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
胜利的喜悦,让之前的愤怒和憋屈一扫而空。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远和那个姓赵的小崽子,被自己的两路大军夹在中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表情。
他要亲手拧下林远的脑袋。
他要当着那个小崽子的面,把他的亲信一个个剁成肉泥。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晋阳这片地界,他陈|武,才是真正的疯狗!
……
半个时辰后。
河道拐弯处,另一支骑兵队伍正静静地等候着。
为首的,正是陈|武派出的副将,王贺。
他听着上游传来的滚雷般的马蹄声,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来了!”
他对手下们一挥手。
“准备!等他们一过拐角,就给我用弓箭招呼!”
三百名骑兵立刻张弓搭箭,对准了那片黑暗的河道。
马蹄声越来越近。
陈|武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拐角处。
“将军?”王贺一愣。
他预想中的敌人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自己的主帅。
陈|武看到他,也勒住了马,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王贺?人呢?那群耗子呢?”
“人?”王贺更懵了,“将军,我们一直在这守着,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啊!”
陈|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一千骑兵,黑压压的一片,正陆续赶到。
再看向王贺身后。
三百骑兵,严阵以待。
他们两支部队,胜利会师了。
可他们要抓的猎物,却不见了。
“不可能!”陈|武咆哮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马蹄印!河滩上明明有马蹄印!”
他翻身下马,冲到河边,借着火光仔细查看。
没错。
密密麻麻的马蹄印,一直延伸到这里,然后……消失了。
消失在了河水里。
一个荒谬,却又唯一可能的念头,从陈|武脑海中升起。
他被耍了。
又一次。
那群该死的耗子,根本没走下游。
他们在河滩上留下了假的蹄印,然后……从上游跑了!
“啊——!”
陈|武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像一头被戏耍了无数次的公牛,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岩石上。
“砰!”
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无尽的、焚心蚀骨的羞辱。
“林远!”
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给老子回去!回林子里!重新找!”
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对着手下们嘶吼。
……
太行山脉的某个山坳里。
林远勒停了战马。
他身后,不到两百名追风营士兵,安静地坐在马上,没有一丝声音。
他们像一群融入了夜色的狼,静静地等待着。
远处,传来了轻微的马蹄声。
不是追兵。
是自己人。
钱峰的身影第一个出现,他身后,是赵衡和霍启率领的羽林卫。
“将军!”
霍启看到林远和他身后的追风营安然无恙,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冲到林远面前,翻身下马。
“你……你们……”
他想问他们是如何摆脱那上千追兵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远没有理他,目光越过他,落在赵衡身上。
“殿下,无人伤亡?”
他的语气,像是在问一件寻常小事。
赵衡也翻身下马,他看着林远,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依赖,多了一种平等的审视和敬意。
“托将军之福,一切安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远身后的追风营。
“张猛将军他们……”
林远沉默了片刻。
“他们完成了任务。”
简简单单六个字。
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赵衡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对着林远身后的追风营士兵,深深一揖。
那些追风营的汉子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挺直了胸膛。
这是他们的方式。
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彼此的牺牲与荣耀。
石温也从马上下来,他看着林远,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这个年轻人,用不到两百人,遛狗一样戏耍了上千精锐骑兵,还成功脱身。
这已经不是用兵如神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妖孽。
“走吧。”林远没有时间浪费在感慨上,“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翻过前面的‘一线天’。”
他调转马头,准备继续前进。
“将军,恐怕……走不了了。”
钱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前方通往“一线天”的山路,已经变成了一片泥沼。
昨夜的一场雨,让这条本就狭窄的山路,彻底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马蹄踩上去,立刻深陷其中,根本无法前行。
“怎么会这样!”霍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刚刚升起的希望,再次被现实无情地击碎。
前有绝路。
后有追兵。
“天要亡我等吗!”一个羽林卫士兵绝望地喊道。
队伍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再次有了溃散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直畏畏缩缩的石温,突然开口了。
“将军,殿下。”
他鼓起勇气,走到林远面前。
“此路不通,但……但小人知道另一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什么路?”林远问。
“一条……一条本地人叫做‘鬼见愁’的小道。”石温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
“那条路,在峭壁之上,极为险峻,很多地方,只容一人通过。”
“我们北燕商会的商队,宁愿绕行百里,也绝不敢走那条道。”
“据说,那上面不但有恶狼猛兽,还有一伙专门打家劫舍的悍匪盘踞。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出不来。”
石温说完,紧张地看着林远。
他不知道自己提供的这条路,是希望,还是另一个地狱。
霍启听得心惊肉跳。
“走那条路?那比冲阵还危险!”
让骑兵去走那种只能一人通过的悬崖小道?
疯了吧!
所有人都看向林远,等待他做出决定。
林远看着眼前那片烂泥路,又抬头看了看远方那在晨雾中若隐隐现的险峻山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片刻之后。
他翻身上马。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