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嗟磨
虾羡鱼2025-09-16 09:055,094

  当时章淑芬还撇着嘴跟旁边的婆娘嚼舌根:“呸,穷酸还装门面!真有那家底,他爹能欠我家银子?”

  现在,这枚象征着王秀才那点可怜“家底”的玉佩,竟然从自己女儿袖子里掉了出来!

  章淑芬盯着地上那枚玉佩,眼睛里的火苗“腾”地一下,烧成了燎原大火!那火是绿的,是恨的,是被彻底愚弄的狂怒!好啊!私相授受!连定情信物都敢收了!这哪里是简单的“亲嘴儿”?这分明是把她这当娘的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

  许大锤也终于从那种被雷劈懵的状态里缓过点神,看清了地上的东西。他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倒抽了一口冷气,指着那玉佩,手指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这…这…王秀才的…传家宝?”他猛地看向面无人色的金花,声音都变了调,“花儿!你…你真跟他…好上了?”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天塌地陷的绝望。

  金花看着地上的玉佩,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一片空白。她最后的侥幸,最后一丝试图辩解的可能,随着这枚玉佩的掉落,彻底摔得粉碎!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娘!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听我解释!”金花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绝望地扑过去想捡起那枚惹祸的玉佩,“是…是他硬塞给我的!我没想要!真的!我…”

  “解释?”章淑芬猛地打断她,那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冷得瘆人。她脸上所有的暴怒忽然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嘴角甚至还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这笑容,比刚才的怒骂更让金花和许大锤感到彻骨的寒意。

  章淑芬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那枚刺眼的玉佩上移开,扫过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女儿,扫过一脸天塌地陷、六神无主的丈夫,最后,落在了墙角倚着的那根顶门的粗木门栓上。

  那门栓有小臂粗细,油光水滑,沉甸甸的,平日里就靠它顶住门板,防着野狗也防着不安分的贼。

  章淑芬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声在死寂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沉重。她弯下腰,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稳稳地、牢牢地,握住了那根门栓冰冷粗糙的木柄。

  她把它掂量了一下,分量很足,很称手。

  然后,她重新站直了身体,握着那根骇人的门栓,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夕阳把她拖着长长门栓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泥地上,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正好。”章淑芬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诡异的平静,却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他爹欠咱那三两银子,拖了快一年了。”

  她停在门槛边,侧过那张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的脸,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砸在死寂的屋里:

  “新账旧账,老娘今儿就一块儿,跟他王家算个清楚!”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掀那歪斜的木门,瘦小的身影裹挟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提着那根沉重的门栓,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越来越浓的暮色里。门板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巨响,猛地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来回晃荡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声。

  堂屋里,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

  许大锤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扇兀自摇晃的门,嘴唇哆嗦着,发出不成调的、绝望的呜咽:“完…完了…要出人命了…这…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金花则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砸在散落一地的荠菜叶上。她看着地上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然刺眼的玉佩,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

  门外,暮色四合,吞噬了章淑芬提着门栓、杀气腾腾的身影。

  夜风,陡然冷了起来。

  ……

  苏翠娥这会儿气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她低头看着那个死命往自己怀里拱的脑袋瓜,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滚开!”苏氏是真火了,手上没留情,猛地一搡。

  怀里那团热乎劲儿“哎哟”一声,像个被丢出去的麻袋,“噗通”就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正是她那个不省心的侄女,小名狗娃,大名苏烬月。

  狗娃被摔懵了,屁股墩儿生疼,眼泪珠子瞬间就蓄满了眼眶,要掉不掉。她委屈坏了,抬起一张哭得皱巴巴的小脸:“姑母!您真推我啊!我说了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嘛!”

  “福大命大?”苏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戳破屋顶,手指头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地上的狗娃,指尖都在发颤,“苏烬月!你还有脸说福大命大?你的福气差点把整个侯府都给克没了!你怎么敢的?啊?谁给你的胆子,去推孟玉蝉?那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二少夫人!你知不知道她当时就站在假山石边上?再偏一寸,她就得一头栽下去!脑袋开花!一尸两命!”

  苏氏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仿佛又闪过午后那惊魂一幕。假山石嶙峋陡峭,孟玉蝉那纤细的身子被狗娃那没轻没重的一推,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往后飘,要不是傅九阙那小子眼疾手快……苏氏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后脖子一阵凉飕飕的。

  “到时候,你姑母我,整个长庆侯府,都得给你这‘福大命大’的蠢货陪葬!”苏氏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嘶哑,更多的是滔天的怒火。

  狗娃坐在地上,被姑母这劈头盖脸的怒骂砸得晕头转向,又觉得无比冤枉。她扁着嘴,带着哭腔大声辩解:“那…那最后不是没事吗!二表哥自己冲过来接住她的!他乐意接,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想真推她下去,我就…我就轻轻碰了一下!谁知道她那么不经碰!”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嗓门也跟着大起来,“再说了,那孟玉蝉算什么东西,一个庶女,嫁进来才几天?也值得姑母您这样……”

  “闭嘴!”苏氏厉声打断她,气得浑身发抖,“不知死活的东西!收拾东西!立刻!马上!给我滚回苏州老家去!这京城,这侯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翠莺!玉钏!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架起来,捆也得给我捆上马车!”

  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大丫鬟翠莺和玉钏,早就吓得脸色发白。听到夫人命令,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去拉还赖在地上的狗娃。

  “表小姐,您快起来吧,别惹夫人生气了……”翠莺小声劝着,伸手去扶狗娃的胳膊。

  “滚开!别碰我!”狗娃尖叫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挥开翠莺的手。她骨子里的骄纵蛮横彻底爆发了,什么侯府规矩,什么姑母威严,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回苏州?那个又小又破的地方?哪有京城侯府的富贵繁华?她才不要走!

  “我不走!死也不走!姑母,您不能这么狠心!”狗娃索性往地上一躺,手脚乱蹬,扯开嗓子嚎哭起来,声音又尖又利,穿透力极强,“您就是偏心!偏心那个装模作样的孟玉蝉!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才是您的亲侄女啊!您把我送走,我爹娘知道了该多伤心!姑母!您不能啊——”

  那哭声,撒泼打滚,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玉钏也上来帮忙,想按住她乱踢的腿,结果冷不防被狗娃一口咬在手腕上。

  “啊!”玉钏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松了手。

  狗娃趁机像条滑溜的泥鳅,连滚带爬地躲到屋子角落一张沉重的紫檀木八仙桌底下,抱着桌腿,死活不肯出来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发也散乱不堪,一双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追过来的丫鬟,像只护食的小兽。

  “来啊!你们来抓我啊!谁敢碰我,我就咬死谁!”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和哭喊而破音,显得格外刺耳难听。

  整个正院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哭闹搅得鸡飞狗跳。丫鬟婆子们围在桌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真钻进去硬拽这位撒起泼来六亲不认的表小姐。

  苏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扶着旁边高几才勉强站稳,指着桌下那个泼猴:“反了!反了天了!苏烬月,你……”

  “谁敢动狗娃——!”

  一声炸雷般的狂吼,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戾气,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院外炸开!那声音粗粝、狂暴,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疯劲,瞬间压过了屋里所有的哭闹嘈杂。

  苏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后面斥骂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然的惨白。扶着高几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晃。

  “他…他怎么又来了?”苏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这个声音,她死也不会认错!是傅长安!那个煞星!那个疯子!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全都吓傻了,一个个僵在原地,面无人色,连大气都不敢喘。刚才还喧闹无比的正院,瞬间死寂一片,只剩下桌底下狗娃压抑的、带着劫后余生般惊喜的抽噎声。

  “哐当!”

  一声巨响,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又猛地弹回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所有光线。来人正是长庆侯世子——傅长安。他披散着头发,身上只胡乱套着一件深色锦袍,领口歪斜,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最骇人的是他手里,赫然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刀尖斜斜指着地面,那冰冷的锋芒似乎连空气都能割裂。

  傅长安双眼赤红,像两团燃烧的鬼火,在略显昏暗的屋内扫视。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仆妇都惊恐地低下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最后,他那暴戾的视线定格在角落那张八仙桌下,锁定了那个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身影——狗娃。

  “狗娃!”傅长安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焦灼和疼惜,“别怕!大哥来了!”

  看到狗娃那副狼狈惊恐的模样,傅长安眼中的血色更浓,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摇摇欲坠的苏氏脸上,那目光,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苏翠娥!”他连名带姓地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淬着剧毒,“又是你!又是你这个毒妇!你一天不磋磨狗娃,你骨头缝里就痒痒是不是?!”

  他提着刀,一步一步,沉重地踏进屋内。靴子踩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咔、咔”的闷响,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把她关起来?还要捆上马车送回苏州?”傅长安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扭曲、残忍的弧度,配上那双血红的眼睛,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手中的长刀猛地抬起,刀尖直指苏氏,那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谁敢动狗娃一根手指头,谁敢送她出这个门——”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老子就剁了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那充满血腥气的咆哮在屋子里嗡嗡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丫鬟婆子们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苏氏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全靠身后两个心腹嬷嬷死死架着,才没瘫软下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剑拔弩张的杀意达到顶点时——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突兀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声音是从正院通往内室的月亮门那边传来的。那里光线更暗,挂着厚厚的锦缎帘子。

  帘子微微晃动,无声无息地掀开一角。两个人影并肩站在那里,如同融在阴影里的两尊石像。

  正是傅九阙和孟玉蝉。

  傅九阙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仿佛眼前这提刀欲弑母的疯狂场面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出闹剧。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带着玩味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微微侧过头,薄唇几乎要贴上身旁孟玉蝉小巧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悠闲,又像毒蛇吐信般阴冷:

  “夫人,你猜猜看,”他顿了顿,目光落回院中那持刀而立、状若疯魔的兄长身上,语气里充满了恶意的期待,“我们这位好大哥,今天…能疯到什么程度?”

  孟玉蝉站在他身侧,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傅九阙话语里那股冰冷的算计和毫不掩饰的推波助澜。院中傅长安那狂暴的杀意,刀锋上刺骨的寒光,还有苏氏那濒临崩溃的恐惧,都像无形的针,刺着她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锐痛,才勉强稳住心神。

  傅九阙的话音刚落,院子中央的傅长安仿佛被彻底点燃了引信的炸药桶。

  “滚开!都给我滚开!挡我者死!”

  他根本无视了月亮门那边的阴影,全部的狂怒都倾泻在眼前的阻碍上。两个试图上前阻拦的壮实婆子,被他像甩破麻袋一样,一手一个,狠狠搡开。婆子们惨叫着跌倒在地,滚作一团。

  傅长安提着刀,目标明确,大步流星地冲向角落那张八仙桌。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狗娃!出来!大哥带你走!”他朝着桌下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变形,“这鬼地方不待了!大哥带你去别处!谁也管不着我们!”

  桌底下,苏烬月(狗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傅长安狂暴的姿态吓得魂飞魄散。刚才还觉得来了救星,此刻看着大哥那双赤红如血、完全失去理智的眼睛,还有他手里那把寒气森森的长刀,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比被姑母送走还要恐惧百倍!

  “不…不要!大哥!你别过来!”她抱着桌腿,拼命往桌子最深处缩,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纯粹的惊恐,“你别过来!我害怕!我怕!”

  傅长安哪里听得进去。在他扭曲的认知里,狗娃这惊恐的尖叫,就是被苏氏这毒妇吓破了胆的铁证!他更急了,冲到桌边,弯腰就要去抓人。

  “别怕!狗娃!大哥在!谁也伤不了你!”

  就在傅长安的手即将碰到苏烬月衣袖的那一刹那——

  “孽子!你要干什么?!”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轰然炸响在门口!

  所有人,包括疯狂中的傅长安,动作都猛地一滞,齐齐扭头望去。

继续阅读:第219章 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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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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