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他的脸有些看的不清，可他的眼神却很清晰，她看了一会，垂下头，说：“我应该跟你一起去。”
“那不行，我可不放心。”
“你不在，我总是担心，还不如跟你一起去。”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
修羽说：“这里的盗猎者装备没有石头他们的好，而且政府方面早就明令禁止盗猎行为，虽然屡禁不止，盗猎者猖獗，但是他们看到野保组织的人还是畏惧的。”
知非：“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和莎莉一起找你们，莎莉有枪。”
修羽：“……”
知非说：“我是说真的，你们那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也联系不上，与其坐着等，还不如过去找你们。”
修羽：“对不起，出去之后才发现石头的通话器没电了，备用电池用光了，所以……”
知非的心一软，她只是着急，但是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听他这么解释，轻轻叹出一口气，也低下了头。
修羽很淡地问：“听莎莉说了。”
“嗯。”
修羽：“好。”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知非抬起头：“我只是担心明天不能顺利回医院。”
“噢？”是不信的语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时空里都是安静的，知非准备回屋。
修羽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知非。”
知非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他还站在月光里，微微望着头，“带你去看月光下。”
知非便朝他走过去，跟他一同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子上，车子缓缓朝着草原深处开去。
满月照着苍穹，远方合欢树像一幅剪影，远处天地相接，散落着巨大一片的赤羚……
修羽车子在一处近水源的对方停下，修羽从车子上下来，知非跟着他前往走，有几只赤羚抬头看了看他们，叫了两声，又垂下了头。
那些赤羚的背是橙红色的，四肢是白色的。
修羽说：“这些羚羊他们每年迁徙1500公里，他们以草为粮食，白天活动，晚上休息，族群一起生活，这是一群族群比较大的赤羚，大约有1000头，下午我们看到的都是小族群，以前这里的白耳赤羚更多，经过长达二十多年的战争，数量减少了，但是从三年前开始，又有了巨大的迁徙群，像这样的迁徙群，是罕见的。”
知非从赤羚群收回了目光看着修羽，他站在遍地的羊群中间，面庞很清晰。
修羽说：“你看雄赤羚的任务是保护领土。”
知非：“啊？”
修羽说：“前两天，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乘战斗机从这里飞过，从飞机上往下看，草原上到处都是野生动物，一眼看去白耳赤羚成群结队的奔跑……J.MichaelFay曾经说过，日复一日地看到成千上万的白耳赤羚在飞机下奔跑，就好像我死后，做着不可思议的梦。”
知非吸入一口湿润的空气，有些凉，她不愿意听他说‘死’这个字，总觉得不吉利。
修羽抬头看着北极星的方向知非：“你刚刚说，要去找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在草原上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莎莉对这边熟悉。”
“如果没有莎莉只有你一个人呢？你说过，你喜欢旅游，你曾经一个人在西部骑行，当你一个人在野外，如果迷路了，在没有仪器的情况下，你要怎么识别方向？”
知非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很自信地看着他，晃了晃手机：“有指南针。”
修羽走过来，站在知非的面前：“手机会没电，充电宝也会用完，真正惨痛的是，就像回到了原始社会，什么可以依靠的外部力量都没有，你要怎么办？”
“看太阳的方向，太阳东升西落亘古不变，早上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左手边是北方，右手边是南方。”
修羽问：“那要是没有太阳呢？”
作为一个去过很多地方的人，这点简单的常识难不倒她，基本常识熟烂于心：“那就看树木苔藓，树冠茂密的一面应是南方，稀疏的一面是北方。苔藓的道理与之相反，另外，通过观察树木的年轮也可判明方向。年轮纹路疏的一面朝南方，纹路密的一面朝北方。也可以看积雪融化的方向，积雪融化的地方一定是朝南。”
她看修羽没有打断，接着说：“如果在密林中，岩石南面较干，而岩石北面较湿并且通常情况下都会有青苔；如果有桃树、松树，那就看分泌胶脂的情况，多一面是南面。还有一种方法，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就是找蚂蚁的洞穴，多在是大树的南面，而且洞口方向也是朝南。还有一些自然村落，一般都是集中在山的南侧，大门多数是朝南开的。一般古庙、古塔、祠堂等建筑物都是坐北朝南的。”
修羽：“如果是这样的夜里呢？”
知非抬头看着天空：“看北极星，北极星是最好的指北针，北极星所在的方向就是正北方。”她用手指着天空，天上有七颗极亮的星，排成一个巨大的勺子状，“那就是北斗七星，也叫大熊星座，像一个勺子，只要天空晴朗，就很容易找到的，从勺边的两颗星的延长线方向看，有一颗较亮的星星就是北极星，也就是正北方。”
修羽的嘴角弯了弯：“你既然都知道，那我就放心了。”
知非要笑了，他居然担心这个，现代社会，怎么可能会遇到他说的这种情况，每次出门充电宝总会带上两块，每次到了休息的地方首先是把电充满，以免遇到麻烦。
可她又不笑了，原来自己刚才简单的一句话，他竟然就想到了那么多，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胃中一阵翻涌她呕了一声，腹部突然一阵剧痛，下意识地全身绷紧，呜咽了一声坐在了地上。
修羽马上大步过去，抱着她，让她头靠在自己的身上。
“肚子好痛，送我去医院。”
修羽仔细看了看她，看了看眼睛，舌苔，抓起她的手腕号脉完毕，抱起她，将她放到车的后座上，说：“我给你针灸。”
饶是她疼的眼前直冒金星，还是不敢心想地瞪大了眼睛。
针灸？在这？那么长的针扎进身体……她宁愿去医院挂水，而不是大半夜的在草原上针灸。
修羽从军用背包里拿出就针灸包，大步上前，对她说：“我帮你将上衣脱掉。”他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
“不！不要！你放开。”
知非的手抓着修羽的手臂，抓的用力，修羽感觉到了疼，声音坚定地说：“这是最快最好的方法。况且，这里距离最近的诊所起码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你这是药物所致的急性腹痛，到了那边他们未必就有办法。”顿了一下道，“你不要因为是我，就害羞，你是医生这个道理你懂，不要多想。”
知非确实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源于这个，毕竟他算不上是真正的医生，多尴尬；不过从专业的角度出发，医生在救人的时候哪里会想到那么多，想到这里缓缓松开了手。
修羽解开了她上衣的扣子，脱去，接着灯光，找到穴位……
细细的针扎进了穴位，腹部，胸口，背部。
她整个儿疼的都要晕了，车顶的天窗是打开的，她看着月亮，忽远忽近……
修羽慢慢调整好针的位置，天枢、大肠腧、膈腧……
他的手微微有点抖，此前给子宫下垂的病人做过针灸，在营地里也会有人找他针灸，以前从未紧张到手抖过，他扎针时，瞧瞧看了她几眼，她坐在那，脸色很白，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嘴里不时哼哼两声，模样真叫人心疼，他像哄孩子似的，说：“马上就好了，你再忍一忍，一会肚子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知非目光看向他。
修羽调整好了最后一针的位置，放开手，说：“没事了。”
知非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身体，大约扎了十几针，感觉自己像只刺猬，不过肚子确实不像刚才那么剧痛难忍了。
修羽说：“你别动，还要再忍一忍。”
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她额头的头发都湿了，黏在了脸上，他用手轻轻捏起来掖在耳后。
月光下，她只穿了文胸，皮肤很白，像是发光。
知非动了动苍白的嘴唇，修羽知道她是渴了，拿过自己的保温杯，倒了杯水为她喝水，说：“等你好了，咱们就回营地。”
“修羽。”
“嗯？”
“我刚刚还以为，我会疼死在这里。”
修羽顿了一下，毫无表情地，极其冷静地说：“不会的，你将来会比我活的久。”
知非：“……”
——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有小赤羚站起来，叫了几声，是在找奶喝。
知非的肚子不疼了，修羽取下了针。
知非穿好了衣服，刚才的疼痛几乎让她精疲力尽，现在只觉得万般疲惫，下了车，深深呼吸了几口，确定确实是不疼了。
她记得曾经有人说过，针灸是最高明的医疗手段，以前她不信的，现在看来果然是速效：“效之信，若风之吹云……”
修羽接口道：“你说的这句话出自《黄帝内经》效之信，若风之吹云，明乎若见苍天。说的是针灸的效果，因为针灸是作用在穴位上，通过经络传导的作用，外联着皮毛四肢，内系着五脏六腑，尤其对一些急症有又是，像急性疼痛，痉挛、炎症，腰痛，肚子痛，头痛，胃痛、颈痛、三叉神经，基本上能做到针入痛止，还有一些比如治疗急性哮喘啦，小儿高烧发热啦……”
知非是一个一谈起医学就孜孜不倦的人：“也就是说，针灸不仅能治疗机能性疾病，还能治疗实质性脏器系统毁损？”
“很多人看来，这不可能，一根小小的针，怎么可能治疗实质性脏器系统毁损……”他顿了一下想到她刚刚病好，况且跟她说阳化气，阴成形，她也听不懂，现代医学最反感的就是这些无形的东西，于是换了个语气道，“针灸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两千年前来，在临床上创造了数不清的医学奇迹。”
知非如果没有接受过针灸治疗她依旧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她确实心服口服，她看着他，他的身影很高大，像树，他的眼睛很明亮，像北极星。
有风吹过，伸开双臂像要拥抱风。
知非眯着眼睛，看了看，又看了看天上的北极星。
他突然问：“知非，你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
“这里的人认为，人死后会灵魂会去往天国，在那里等待着亲人的团聚。”
知非说：“从医学角度来讲，是不曾在的，所谓灵魂21克的重量，不过是基于人类有灵魂的基础上，用了几个例子得出的结论，实际上并不是人死之前灵魂离开了身体，不过，从情感的角度来说，我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那样的话，我将来就能见到我的父亲。”
修羽低着头笑笑再一次伸开手臂，将风揽入怀中。
知非问他：“你在笑什么？”
修羽说：“我希望传说是真的”
——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之后，他们从营地里离开。
车子应着朝阳在草原上飞驰，羚羊、大象、蓝天、白天……偶尔停下车拍几张照片，但是修羽从不帮她，连相机也不会帮她拿。
快出草原了，知非主动提出来，让修羽帮她拍张照片。
修羽斟酌了一下，说：“我不会拍照。”
知非抬头，说：“镜头对着我，按下快门就行了。”
修羽说：“你选个自动拍照模式，放在车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