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杀人诛心
周芷俞小小地缩在柔软的丝被中间,双眸紧闭,刚刚施了针情绪稳定了一些。皇帝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珠帘散下阴霾之下看不出神情。“亦欢”皇帝隔着众人唤她,“你过来。”
太久没有人叫过周亦欢这个名字了,聆炎有些恍惚。旁边有个小太监提醒才如命初醒般从人群中走出来。
聆炎乖乖地走到皇上跟前,眼神却不由得瞟向周芷俞所在的马车。暗中吸了吸鼻子,想要在空气弥漫的气息里找出蛛丝马迹。
“婷儿。”
“陛下。”聆炎垂眸,思绪抽回。才发现自己过于紧张攥着衣角,一时忘记了松开。
“你怎么样了?”王座上的老人带着压迫感的提问,让本就精神紧张的聆炎一凛。“江家的那个孩子把你带回来的?”
聆炎机械似地点头,神色木然。皇帝只当是她吓坏了没有再深究,目光幽怨地看向周芷俞的车轿。太医适时走出来,聆炎退到一边。
“九殿下。”太医搓着手斟酌说辞“似乎是中毒,但是好在中毒较轻,臣用了些药物目前尚无大碍。”
聆炎听着眼神再度若有似无地瞥向周芷俞,她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紧缩成一团,可惜离着太远加上重重的帷帐看不真切。“中毒?”站在人群中时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听了太医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周芷俞吐血绝对不是中毒那么简单,她曾害怕周芷俞因为香饼中毒而偷偷试过周芷俞,她被舒妃样的极好,五脏六腑七经八络都被特意温养过。究竟是什么样的毒药能够令她毒火攻心?她记得师父曾经说过的,世界上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是人尝不出来不代表其他东西尝不出来。
趁着周围人不注意,聆炎小步退到周芷俞车轿的一侧,翻手一直小小的蜘蛛从指间滑下,蛛丝掉在半空中。小蜘蛛顺着窗沿爬进车里,没过一会有转回来重新爬进聆炎的袖口。“找到了吗?”聆炎暗叹,走近之后她更加清晰地味道从周围散发出来,不是来自周芷俞而是……目光端坐在一旁的嘉贵妃,她有些疲了靠在太妃椅上小憩,落实粉黛似为周芷俞操劳许久,此场景当真是我见犹怜。
“那便走吧。”皇帝开口,八个人抬着的轿撵浩浩荡荡起轿离开。嘉贵妃释然睁眼,起身行礼,众人目送皇帝远去。
聆炎也被宫人扶着往回走,迎面而来一个女官见到她匆匆行礼。女官刚欲迈步,聆炎伸手将其拦住。“你是六公主身边的?”
这一下可把扶着的宫人吓了一跳,四殿下与六殿下的不和人尽皆知。他急忙说话,生怕四公主惹出事端“回四殿下,出宫后的下人出了近身都是混着用的……”边说着便给那名女官使眼色。
聆炎打断他,凝视此人又问了一遍“你可是六公主身边?”
女官吓得跪在地上,沁头不敢说话。聆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有再为难她,抬手命身侧的宫人将她扶起来,目光停留在她的腰间“这块玉玦不错,可能借我看看?”
女官哆嗦了半天也没有才将腰间的玉玦解下来,递给聆炎。聆炎笑道“借我几日,几日后必然道谢。”
到了轿子前,聆炎将玉玦随手递给身后的宫人,“找个人去还给那位女官吧。”转身便上了车轿子。
聆炎命人熄了灯,独自坐在黑暗里,长舒了一口气。那块玉玦几乎不用查验就知道和皇陵刺杀的神秘人一摸一样,那个女官的模样显然还不知道另一块玉玦的主人已经自尽。聆炎心中一阵唏嘘。
袖子里的小蜘蛛爬了出来,在她指尖亲昵地绕圈,一根细细地蛛丝缠绕在手腕,微微晃动似乎在诉说着。
聆炎闭目,行宫中一切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人都遗漏了一个人,周聘然。聆炎不信她有派人跟到皇陵的本事,如果她真有那样的头脑,就不会贸然地跟来行宫,仅仅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一定还有什么人,站在周聘然的背后,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
临近皇城的时候,禁卫军叩响了车轿的窗沿。“四殿下,九殿下醒了。小将军叫末将同您说一声,免得您担心。”
“有劳小将军。这一路可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知道殿下指的是?”
“没什么。”聆炎指的自然是周聘然,她身边女官的玉玦被堂而皇之地送了回去,以她的性子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正当疑惑之时,推入后面推搡出一个人,被一众人等压着披头散发地往前走。那人没有挣扎像是早已经存着死志,同车轿交错而过时候,那人抬眸满含血丝的双眼饱含着怨毒与恨意直直地射向聆炎,是那名女官。视线被挡住,江霖出现在窗口挡住了那道杀人诛心似的目光。待那人走远,江霖也随之离开。
喑哑地嘶吼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鲜血四溅,掩于黄土埋葬在风里。她永远都不会再收到爱人已经离世的噩耗了,他们在地府遇见又是怎样的场景呢?那毫无生机地几乎要将人撕碎的眼神里究竟是绝望更多还是失望更甚,也没人在意了。
皇城的夜依旧是那么冷,褪去了白日盛大的繁华,余下的不过是金丝笼下的满目疮痍。这是聆炎第三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那名女官掐着她的脖子,猩红的眼眸中带着的失望与恨意近在咫尺。女官披头散发宛如地狱而来的恶鬼,长长的指甲嵌入她血肉。“拾夜。”她尖叫出声,猛然睁眼触目可及的又是一片黑暗。有人握了握她的手,他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是他,那一刻她终于失声痛哭。那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南疆的年少时光里,她经历过更为残忍的搏杀,可是她从未有想过,短短的一句话就能够害死一个人的性命,由此而来的崩溃与震惊来自于对认知上的颠覆。
“娘亲,你在这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呢?”
***
六公主周聘然被送回了丞相府里,丫鬟嬷嬷簇拥着下了轿子。楚辰翼上朝还没有回来,她卸了妆拆去繁琐的发髻,坐在镜子前。从面前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一枚香囊,盒子打开时异香扑鼻经久不散。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出身,就连丫鬟通报公子回来了都没有理会。
楚辰翼早在皇城就听闻六公主私自跟去了皇陵行宫,即便来报的人对于周聘然所行的缘由只字未提,楚辰翼也不难猜住是冲着四公主去的。六公主被禁足在府上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今日下朝回来自己却单独被皇上留下,说的虽是无伤大雅的体己话,但楚辰翼清楚皇帝无非是要借此事敲打他做事万不可越界。
楚辰翼站在门口看着对镜子出神的女人,想到了周亦欢,她们两姐妹一点一点相像之处都没有,他不仅问自己,如果自己当初娶得是周亦欢又会如何。
他转身离去,命人背了马车一路直奔皇宫。
聆炎对于他突然地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斟上茶嘴角掀起挑衅似的笑。静静等待他开口,他手指触到茶杯,温度合宜,这是一个暗示,对于他的出现她了如指掌。
“你要什么?”楚辰翼放下茶杯用手覆在杯口,聆炎明白他的意思,对于毒杀容嫔已经勾起了楚辰翼十足的戒心。
聆炎毫不在意地耸肩,她就是要他忌惮自己,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她要他时刻提防着自己却又不得不和自己合作,越是瞻前顾后的人所思所想越是容易琢磨。“我如此大费周章地请公子来,可不是单单像公子炫耀的。我想要您去帮我调查一件事。”她递上一枚香囊,打开里面有一枚蓝宝石散发出类似草药一般的香气。“在下生母澄妃也曾在宫中些许岁月,我想让阁下查处究竟是何人害她。”
“谁叫你来的?”
聆炎不答,将宝石推到楚辰翼面前,“公子只要知道,往后你要知道的消息,要杀的人,聆炎都会帮你办妥。”
楚辰翼没有接那个宝石,点头笑道“那楚某人此后便要仰仗殿下。”
“对了。”聆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公子在自己府上也要小心,莫要被什么庞的人盯上了。”
楚辰翼心中冷笑,他非常清楚此时聆炎在用周聘然提点自己,他怎么可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如若放任聆炎这颗种子在后宫中无人牵制肆意扎根,他的境遇也会连带着这个盟友变得危险。周聘然所作所为他并非不知,此时的他万万不能够失去周聘然这样的助力,即便二人貌合神离,他对外也要保持这样和谐。“九殿下的事情,在下也有所耳闻,不过奉劝殿下一句,少管闲事。”
“谁要杀她?”聆炎几乎脱口而出,说完她便后悔了,显然她在楚辰翼面前露怯。
楚辰翼没有要和聆炎继续纠缠的意思,起身拂袖离去。任由疑云在聆炎心中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