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左右为难
聆炎如水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了，护城河的水更冷，耳边还能够听到湍急的水流打在自己身上咕噜噜的气泡声，她几乎本能地求救可是刚刚探出头来，就又被水流淹没。似乎同预想中的一样她被拉入了一个怀抱里，她闻到那熟悉的香气，檀香、琥珀、薄荷、忍冬……还有一种她怎么都想不起来，此刻的她紧紧地抱住他似乎想要以此来获得温暖，江霖似乎也察觉到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示意她安心。随即她被抱到岸上，江霖赶来的及时她并没有呛几口水便被捞了上来。
聆炎假意受惊，伺机观察他的动作。江霖只是安静地任由她抱着，并没有多问，其实江霖知道这些都是她装的，江霖习武多年对于人的起形以及细微的动作再熟悉不过，只是他并未说些什么只是任由她这样抱着，她身上冷的出奇，那种冷不像是夜晚的寒风更像是从她的身上渗出来的，带着丝丝的血气。她抱着自己像是抓住自己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般，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子。江霖忽然觉得不对劲，低头见她此时脸色煞白，伸手探过她的额头滚烫吓人，江霖暗觉不妙轻轻推了推她，“四殿下……”
怀里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往他怀里缩了缩，打了个哆嗦将头埋的更深。江霖将她抱起来，抱到更紧了些想让她不那么冷，想着皇城飞掠而去。走到一半才忽然想到此时已入夜皇城禁严，此时带四公主回去，她又当如何对陛下还有娘娘解释？想到这，江霖思量片刻，脚步一变向着将军府走去。
江霖抱着聆炎轻车熟路地放过将军府的围墙，小心翼翼地落在花园的一处假山后面。江家三位英杰战死沙场后，家中除了女眷以及弟子，便只剩下镇国公与自己。爷爷生性古板固执，若是看到自己深夜抱着四公主回来还不剥了自己的皮，领上大殿请罪。江霖抱着聆炎轻手轻脚地走过，忽觉不对立马闪到了一颗树后，这才看到黑暗之中有一双人站在树下。
“师弟糊涂，若是还能在这镇国公府里谋出一跳出路，我有怎会如此这般？”
江霖听闻神色暗了暗，府中弟子离心这种事他早就见怪不怪。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镇国公府内还尚且还算齐心，后来父亲和几位叔伯先后在同南疆一战中战死，那时自己年岁尚小难堪重任，只靠着爷爷苦苦支撑，加之皇上生性多疑，镇国公府每况愈下，为了明哲保身不得已将自己送到太后身边抚养，江霖深知太后不过是想将自己养的任她摆布，再继承兵权。兵权是帝国的一柄利剑，而这柄剑必须握在皇家的手里。可惜爷爷戎马一生却还是没能明白这个道理，江霖儿时也曾幻想过统领百万雄军收复失地、保卫一方安宁，爷爷执拗地对朝廷上书，关乎赈灾、关乎贪腐、关乎军政，这些是百姓想要的却不是皇帝想要的……因而镇国公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无人敢同镇国公府结交，父亲如他这般年纪时已经上过战场，而自己却要在着小小的皇城中统领禁卫军，难怪师兄弟们会觉得看不到出路。
江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许是因为高烧的缘故她睡的很沉，丝毫没被树后暗自盘算的二人惊醒。江霖看着她，以往于她的迷雾渐渐淡了。似乎能够看到这个少女原本应有的桀骜模样。她也被困住了吧，有时候江霖害怕自己太过于优秀，在这暗流湍急的皇城中招来杀身的祸事，有时候他又害怕自己不够优秀，对不起父亲临终的嘱托祖父为自己斑白的鬓发。
”许将军且不用说了，不要说了。小将军对我有恩……”江霖借着月色探头，才看清此时正在说话那人的容貌。那个男子江霖认得，名唤纪思扬是禁卫军五营的营长，主要负责后宫中各个嫔妃门前的秩序巡逻，是江霖上任几年后委任的营长。此人武功了得，但是能够坐上统领三营营长却是因为一个及其可笑的理由，此人年少时受过重伤，脸上有一道长疤顺着左额延伸至脖颈，几乎生生将这张脸劈成了两半。虽然时日见长远看看不出痕迹，可是走近细看依旧让人发毛，至于因何受伤他从未提及，弟兄们也不好意思发问。
听着他的语气，面前的那个男子似乎是一位姓许的将军，姓许的将军江霖认得的，仅有三营的统领许悠，是父亲在世时候收下的弟子，若是论资排辈江霖应当称许悠一声师兄才是。
“有恩又能如何，若是一日满门抄斩的时候，这恩义便是害了你。”
“咳。”一声咳嗽惊动了树后的二人，二人觉得背脊一寒连忙逃蹿。江霖低头看着怀里的声音来源，聆炎嘴角露出若有似无地笑，奸计得逞的她似乎心情颇好。江霖无奈“殿下可是醒了？”没有回应，江霖把她带回房间，蹑手蹑脚地将她放在放在床上。聆炎并没有松手，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像只小猫一样，亲昵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江霖僵住，听到聆炎笑声说了句“受气包。”
“什么？”
“受气包。”聆炎松开手，跌回床上。“人都是这样的，你若是什么都在意要如何过呢？”
“我知道。”江霖帮她掖好被角，额头依旧滚烫。正准备去给她煎药，聆炎却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袖子的一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去哪里？”
江霖重新将她的被角掖好，哄道“我去给你煎药。”
“那能加点甜粥吗？要有桂花糖地那种。”
不多时江霖端着一碗黑漆漆地汤药进来，聆炎闻道味道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江霖将她扶起来，将药碗凑到聆炎嘴边，聆炎别过头又缩回被子里，闷声说“甜粥呢？”
“甜粥一会就有了。”
“不可能，我没有闻到。”
江霖假意生气道“甜粥铺子还未开，可你若是执意不肯喝药，那我明天就直接讲你带回皇宫，便不会再绕到了。”
半晌，聆炎从被子里探出头，伸手接过药碗，药入嘴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浑身上下的不适更甚。江霖见她喝完，翻手递出一颗纸皮的糖果。
不知是因为糖果的微甜还是药效发作，聆炎沉沉的睡去。江霖呆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她的脸。宫中一直盛传四公主因有一半南疆血统，一双眼睛勾魂夺魄，江霖每每望见她的时候目光机会被那双黑眸全部占据，此时她沉沉睡过去时她才得意细细去看她的五官，她生的极好，每一处都似细细雕琢过的，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红唇，不笑时带着的三分神秘，笑时尚且带着几分凉薄。他自幼伴随在太后身边，也曾讲过四公主，却不知道四公主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想到这里他嘴角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第二日，天光大亮。聆炎睁开眼，门口几缕阳光流露进来，正好照在江霖的脸上。他正闭目靠在床边，感受到聆炎侧过头，便睁眼回望着她。“四殿下，你醒了。”
他可真好看。聆炎望着他出了神，忽然反应了过来，等等，他是江霖。聆炎惊讶地几乎从床上弹起来。下意识地喊道“拾夜。”门外立刻闪出一个黑色身影几乎要破门而入，聆炎猛然想起拾夜还不能现身便又做了回去“没事。”
江霖感受到一瞬闪过的人影，却没有去追。心中凭空生出醋意，心中一阵苦笑，原来她昨日如此亲昵是因为将自己当作了那个叫拾夜的人吗？
“你怎么在这？不对，我怎么在这？”
江霖站起来，恭敬地抱拳”殿下昨日落实，末将恰巧路过就将殿下救了上来。”
聆炎扶额，许是昨日高烧了一夜头昏脑胀，才想起昨日假装对楚辰翼旧情未了，失意跳河地戏码。“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殿下做什么是殿下的事情。”江霖顿了顿，“末将只许恪守本职，不必多问。”江霖并非看不出四公主有何异样，同楚辰翼旧情未了？他自然是不信的，可是那又能怎样呢，他便是将其中种种都看个明白也不会改变江家目前的现状，窥伺皇家？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他看多了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下场，自己何必非要将这些都弄个明白呢？
可是，四殿下啊。江霖抬眸望着这个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女子，他在心中不由得闻到你我都被困在了这里，你若是尚有一力可以离开，为何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