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抬头，果然在暗中瞥见，夜仁帝听了他的话之后，脸色变得不太好。
他的唇角，向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原本从凤家拿银钱这件事上，的确是他理亏。
可谁让，凤家乃是一只注定要死的大虫呢？而想让他们死的，乃是这个国家绝对的主宰，捏死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虫一样容易……
而死人的东西，本就是被活人随意分配拿捏的……
当然，就算没有夜仁帝要针对凤家的事。
他从凤家借走的银钱，凤家也轻易从他这里要不走。
若他主权了，他是掌权者，凤家不敢来要。
就算他未掌权，他签的借据上的钱的用途，全都用于民生，随便一顶帽子压下去，凤家同样也不好来讨要这些欠款。
只有凤月淮私下拿给他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原本没有凤月淮和凤英当众闹这一出，这珍宝没有借据，他想赖账，十分容易的……
不过，就算她们现在闹起来了又怎么样？
还是那句话，注定要死的大虫而已，他们拥有的东西，也注定要被抢夺。
他，只是在凤家还活着的时候，代夜仁帝先行了而已。
而整个大夏的话语权，现在都在夜仁帝的手上。
凤家就算吃了亏，又能怎么样？
而夜梁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水平，三言两语，就把他从凤家哄骗银钱的罪责，给摘了个干净。
既然签了借据，那就是借钱，不是哄骗。
而他从凤家借钱，不是他要借的，是凤家主“关心民生”，非要借给他的，他也只是“体恤百姓”，不得不接受。
他从凤家得到的各种珍宝，也是凤月淮暗地里塞给他的，因为凤月淮从前的行为疯狂，他甚至连得了多少珍宝都不知道，还要回去清算才知道怎么归还。
而且，他很负责任，既然是他借的银钱，就算凤家已经出言要给他了一部分账，他还非要全部还了……
总之，他无辜，又很有担当。
他没错，就算他从凤家得了天大的好处，有错的也是别人。
康妃也不是个蠢的，自然听得出夜梁话里的弯弯绕绕。
可偏偏，她分明能察觉到这话里有不对劲，就是挑不出错处来。
尤其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夜梁竟然愿意偿还他从凤家得到的所有好处？
丽嫔的母家就那样，皇上也没有给夜梁多少赏赐，他还得起吗？
不过细想想……
康妃话语带了几分尖锐地讽刺道：“看来如今梁王春风得意，封王后权势也大了不少，‘一向崇尚节俭’的梁王，多达千万、万万金都能轻易拿出来，还给凤家。”
这是拿夜梁先前说自己没钱的理由堵了夜梁。
同时，也差没把“夜梁得势后因为贪污才有钱”挂在了嘴边。
而夜仁帝，最厌恶的就是贪污勾结，这是大忌。
夜梁的脸色沉了一分，但很快，他的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冷淡的弧度，朝着康妃拜了拜：“儿臣早听闻母妃说，康妃娘娘乃是大家闺秀，为人总是霸道些，在宫中，便常对母妃说教，爱压母妃一头，如今看来，的确不假。
但康妃娘娘此言差矣，凤家就算富可敌国，那终究是凤家的，儿臣借了凤家的银钱，就算再难，也必定要悉数归还。
堂堂皇家，总不能少了凤家的。
三皇兄常读圣贤书，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避重就轻，看似在暗讽康妃说皇家还不起凤家的钱，其实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康妃的话。
但却是反而将康妃打了一着。
同时，也把康妃对他的攻击，归结于康妃在宫中跟丽嫔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康妃和丽嫔不对付，这在宫中是公开的事。
夜梁这么一说，倒显得康妃恶毒又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了。
而他夜梁，又成了“无辜被害”的。
还有最后一句话，更加杀人诛心。
康妃亲子夜珹颇为蠢笨，老师教的书义，旁人三五遍就能懂，可三皇子夜珹，兴许读上十遍、二十遍都不能懂其中的意思。
这件事早就从书院中传了出来，康妃和三皇子，也因此没少被人暗地里嘲笑。
也因为此，康妃十分忌讳旁的皇子变得优秀，尤其是夜梁这种本来跟她的儿子一样“平平无奇”的皇子。
夜梁现在这句暗讽，更是踩到了康妃的尾巴。
常读圣贤书，一个“常”字，对夜珹“蠢笨”的嘲讽，明明晃晃。
康妃吃了一记尖锐无比的软刀子，却根本不是夜梁的对手。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了张唇：“你……”却没说出什么来。
在心中，她却将夜梁骂了个狗血淋头：果然是从毒蝎子肚子里爬出来的，嘴巴跟他那个贱母妃一样毒！贱东西，她的珹儿不好，东宫之位，也轮不到夜梁这个下作的破落户！跟丽嫔一样的阴险小人！下贱的货色！
夜梁借银钱的事，康妃已经无法多说些什么。
但她吃了这么大的瘪，还被戳到了最痛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罢休？
康妃暗暗掐了掐手，又扯出了一个十分锋利的笑，讽刺道：“是了，珹儿广读圣贤书，一向本分，别看他不爱说话，其实懂的道理真不少。
比如，圣人言要清心寡欲，要安分守己，珹儿便谨听圣贤之言，娶皇子妃呢，就规规矩矩地下聘、定亲、迎亲、成亲，立妃后，有跟他的皇子妃好好地在府中过日子，二人琴瑟和鸣，好不高雅美好，从不去想那些扭曲腌臜的床事，干了脏事不说，还要画出变态的册子来，做这事的人，心里是有多阴毒啊，皇家之人，做出这等事来，谁还信他能护好一方百姓？如此阴暗……
啊呀……瞧瞧本宫这嘴，梁王安心，本宫绝对没有意有所指、指桑骂槐，只是在骂那下作歹毒的人而已……
珹儿还在圣贤书中读到，说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光明磊落，也当自立自强，不仅要立身，还要护好身边的弱者，比如女子。
这事珹儿做得好啊，珹儿宠他的皇子妃，对她面面俱到的照顾，京中谁人不知？
至于那等借女子裙摆谋取利益、过河拆桥、利用戕害了女子又要摆清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