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不好的记忆,就好似村子地面上脏黏的、讨厌的泥浆般,惹得白俞生烦。
白俞的身下虽在享受着,可林长清的话勾起的她的记忆,还是让她不悦地蹙了蹙眉,她道:“长清哥,好好的,提那个又偏僻又破烂的地方做什么?我巴不得从没在那个地方待过!”
林长清的动作未停,他声音低了几分,眸色深深:“阿俞,终归你我在那里,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
你还记得吗?我被爹和娘赶出家中的那个冬夜,是你悄悄收留我住进了你家的柴房,又将你的被子拿了出来,跟我一起盖,我才没有在那个晚上,被冻死……
我饿肚子的时候,也是你从你本就不多的口粮中,省下一口吃食,让我不至于被饿死……
阿俞,在临城村子里的时候,你曾给予过我那么多的帮助,我曾经历过那么多的绝望,全都是你一点一点陪我度过的。
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林长清的话,唤起了白俞一些不一样的记忆。
那还是她幼时的时候。
她第一次见林长清,是一个冬夜。
本是她睡不着起夜,却在她的家门口的角落里,见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孩。
那个小男孩虽然整张脸都冻到发白,但他的眉目很清秀,一双眸子更是好似闪着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的光芒,一下就将她吸引住了。
尤其,她在这个小男孩的眸子中,似乎看到了跟她自己一样的凄怜……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小声地问这个小男孩。
其实小男孩身上穿的衣裳虽不算好,但穿戴整齐,很明显不是无家可归之人,大半夜,尤其是大冬天的,他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不正常的。
“你的爹娘呢?”她又问。
“我、我叫林长清,爹娘……吵了起来,将我赶了出来……”小男孩道。
又欲起身:“我躲在这里,可是吵到你了,那我……”
可惜许是瑟缩着蹲在角落有些时候了,也许是大半夜的吹着寒风,他的身体已经不适。
还不等完全站起来,他又重重地往一侧栽去。
而,虽然白俞此时长得比林长清要弱小,她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他。
当林长清重重的身子压在她小小的身子身上的时候,她并不觉得痛苦和麻烦,反而一心,只想帮帮这个被冻得如此可怜的男孩。
她看着外面越发呼啸的寒风,道:“今晚可能要下暴风雨了,你没地方去的话……”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咬了咬牙,才小声道:“你在我家柴房凑合一夜吧!虽然很简陋,但至少可以挡风雪,你若一个人待在外面……
我瞧你身子在发烫,只怕病了,再受风雪,只怕撑不住……”
“虽然我的后娘也待我不好,可我将你藏着些,不叫我后娘发现便是了……”
这便是白俞和林长清的初遇。
后来,白俞才知道,林长清的爹是村子里新搬来的教书先生,据说他很有学问,只是犯了什么事,才会一身困苦、沦落到了他们那个破败的小村子。
她收留林长清住进小柴房的那日,也没能瞒下来。
因为第二日天还没亮,林长清的娘便找了过来,红肿着眼将林长清接了回去。
据说这个妇人,自林长清从家中跑出去了之后,找了大半夜……
她原本以为她贸然收留了林长清,会被她那个经常打骂她的后娘责罚。
谁知那次并没有,因为据说,林母为了感激她收留了林长清,补偿了后娘,让她的继弟免费跟着林父念一段时间的书,在那个村子里能念书,可是不得了的事……
而说来也是奇怪。
她本以为,林长清在那样的冬夜居然会被赶出家门,一定是有人苛待她,就像她的后娘一直都对她不好一样。
可是林长清的娘,林母。这个女人。
若说她对林长清不好,她会在雪夜顶着寒冷生生找了林长清几个时辰,以致于自己染上了严重的风寒,也会体贴地给林长清上药……
若说她对林长清好,那个雪夜,正是林母对林长清放出了狠话,将他扔在了门外,让他永不要回家的。
或许她那时只是想“恐吓”林长清一会,谁知小小的林长清,竟然独自在寒冷的夜晚,真的走了……
林长清身上时不时出现的伤痕,多数也是林母亲自动的手。
林母下手的时候很狠,事后给林长清上药时疼他也是真疼……
可,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回林母将林长清打得很厉害,理由竟然是林长清不小心将林长思推倒了。
林长思,是林长清的弟弟。
当时林长思只是手臂擦破点皮。
林母却发狠,将林长清打得浑身是伤,让他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她从前以为,林长思是林长清同父同母的弟弟,只是林母偏心小的不爱大的,这才溺爱林长思、对林长清苛待。
但后来她却得知,林长思虽是林父的儿子,却不是林母亲生。
而是林父还未沦落到穷苦潦倒的时候,外面的“野女人”给林父生的儿子。
换句话来说,那时的林长思,就是个私生子。
可为了一个私生子,林母竟然苛待自己的亲生子,简直罕见。
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个私生子才是她这个正牌林夫人所生,可事实不是……
所以她那时觉得林母很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不过林长清摊上了这样的母亲,林父又是个不负责任的,他过得很苦。
至少幼时她的记忆,林长清的身上,时常都是带着伤的。
并且跟一般的孩童不同,林长清从小,就没有笑脸……
而就算是这样的林长清,不知为何,那时她不爱跟别的小孩玩,偏偏爱缠着林长清。
或许是林长清有个有学问的爹,他自小也读书的,周身的气质,跟村子里的那些孩童不同吧。
也或许是林长清自小长相便极其出挑,当时村子里那么多的男孩,她没见到比林长清好看的。
也或许,是那个冬夜,寒雪飞飞,冷风呼呼的时候,那间小小的柴房,二人依偎着取暖,早已使他们的命运连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