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绿萍笑了笑。要不是早就知道绿萍哥哥习惯从窗子进门，我也不会这么快想到是他。
“我哥哥说想要带我去京城，祈王殿下会替我安排。”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我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也没什么可奇怪惊异的。
“那你怎么想呢？”我兀自笑着，手上的青瓷茶杯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轻薄，就像我们这段主仆关系，不仔细呵护就要破碎。
绿萍低了头不再说话，屋子里陷入了一段沉默。
屋子里的空气片刻泞滞，我慢慢的转着手里的茶杯，只等着绿萍心里得出一个答案。
足过了一个时辰，绿萍仍旧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一言不发，脸上滴滴答答的掉下泪来，洇湿了一片衣袂。
我手头上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不能再等下去了。
“你放心，不论你选了什么我都不会有二话。你跟随我多年，我必定不会亏待于你。”我拿着帕子替绿萍拭去面上的泪水。
看着绿萍伤心落泪的模样，我真的心如刀绞。往事一幕一幕的重现在我的眼前，从前世到今生，绿萍跟随我度过的那些酸甜苦辣的事，都历历在目。此时此刻，虽然我很希望绿萍能留在我的身边，但是我更希望绿萍能选择跟她哥哥走。或许跟着她哥哥，绿萍会有一个更美好的将来。跟在我身边，眼下我能做到的，不过是为她挑一个老实可靠的丈夫。显然，她的志向并不在此。
“要不你在想想，等到我今晚回来你再跟我说。”我捉起绿萍的手，微微的颤抖，我轻轻的捏了捏她，朝她投去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小姐。”绿萍一开口就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想好了！”绿萍咬了咬下嘴唇，眼睛猛的看向我。
“我想跟我哥哥去。”轻轻的话飘进我的耳朵。
终究是选了离开。突然我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原来离别的滋味不论前世今生都这样让人难过。
“好...好。”我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来拭泪。
绿萍见我掉了泪，愈发惶恐，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小姐...”只开了头就再也说不下去，绿萍压抑的哽咽之声围绕着整个内室。
“快起来！傻丫头！”我站起身去扯她，绿萍也就顺着我的力道站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的拭着各自的眼泪。
“你叫你哥哥今晚来一趟吧！我想和他说说怎么带你走。”想着擦干自己的眼泪，和绿萍好聚好散，可眼泪总是不由自主的从眼睛里面滑下来。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绿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也没有想到我真的会放走绿萍，大约，我的心里也是希望绿萍能过的更好吧！
“兰泠！绿寇！”我朝外面叫了一声，两个丫鬟一应声就走了进来。
两个人面上都带了愧疚的神色，那明晃晃的窗纸上映着两个人的头，我怎么会瞧不见？到底没有恶意，我也不想深究这件事。
“快去打水给我们梳洗梳洗。”我擦干脸上的泪，笑着赶她们两个去干活。
两个人听了，一前一后忙忙的出了屋子，去替我张罗去了。
看见绿萍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我笑道：“瞧咱们俩个，本也是件好事，竟哭成这样。既然想和哥哥走，为什么不直接来回了我？”
绿萍低下了头，又有眼泪从脸上掉下来：“都是奴婢生性愚钝，才.....办坏了小姐的差事。奴婢当时真的不知道小姐会生气，等到奴婢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听说小姐要将奴婢随便配了人，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就.....”
就想起了自己往日尽心尽力的侍奉，却换来的不过是我的训斥。既然绿萍已经起了去的心思，就万不可能再留下来。去了不管对我还是对她，都是好事一件。出去有了她哥哥的庇护，会生活的更加无忧无虑吧。
“祝福你，绿萍。”我拉着绿萍的手笑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眸也透露出了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这样，也很好。
绿寇和兰泠待我和绿萍说完了体己话才端着盆进来。绿寇在我身前跪下，脸上带着往常一样真诚平静的笑容；那边兰泠跪在绿萍身前，却早已是哽咽难言，滴滴答答的泪水打在那盆里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姐姐”兰泠轻轻的唤着绿萍。
“以后要听小姐的话。”绿萍摸了摸兰泠的头，在她的服侍下净了面。
我拉着绿萍坐在我的镜台前：“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送你的，只挑几件你喜欢的首饰带走吧！”
镜子里的绿萍面若芙蓉，清丽绝伦，眉目如画。
我拉了妆台上的匣子出来，里面装着满满的各式发簪，耳坠子，发箍，掩鬓。
“去，拿几套好看头面来！”我一边吩咐绿寇，一边拿着那些发簪往绿萍头上比量。
“小姐，您别这样！”绿萍攀上我的手臂“我哪里受得起！”
“我说你能你就能！”绿萍被我推着坐下，从匣子里挑了六只发簪，六副耳环，，四个发箍，六副掩鬓，里面珍珠的，羊脂玉的，翡翠的，粉晶的，紫晶的各是一样，又从成套的头面里挑了挑两套，都是简单大方的式样，让兰泠都用匣子封了准备给绿萍带走。
“小姐，这是您的钱匣子的钥匙。”绿萍从腰间拿出了一把金黄的小钥匙，接着又从颈项间解下了一条绳子，轻轻的放在了镜台上“这是您的私库的钥匙。”那银亮的钥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管理财务是个劳心劳力的事，既然不打算将来带走绿寇，把财务交给他管理就不妥当了，可是兰泠管着屋子里里外外的事，又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兼上这样一桩差事。
“你这样一走，我这里倒缺了人。”想起往日绿萍种种的好来，我不禁又滑下泪来。
“小姐，王姨娘院子里的芳菲是个不错的丫头。”绿萍明白了我的意思，推荐的必定是她觉得妥当的。
“好，多谢你留心。”
绿萍虽然为人愚钝，却有一副识人的好本领，既然是她荐来的，别的不敢说，必然是心地纯良之人。只是这丫头原是娘的人，既然没有跟娘走，只怕原本在娘院子里也并不得用，要把她调到我身边又贴身带着，只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强留。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去喝些粥歇息吧。”
“多谢小姐。”绿萍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被兰泠送出了门去。
待到绿萍走远，我微微的叹了口气，对绿寇说道：“你回去跟你母亲说，绿萍被她家人领走了，你哥哥的婚事我会放在心上。”
绿寇脸上的表情仍旧十分恭敬，低声应了是之后笑盈盈的站在我跟前。
“听说你的二妹妹今年八岁了，叫你母亲带她进来，我带着去给老太太瞧瞧。”
这是给绿寇的一个补偿，在长者面前服侍的丫头比府里其他同等的丫头地位要高，所以更多世仆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孙女儿送到家里的老祖宗屋子里当差。
“多谢小姐。”绿寇忙蹲身行礼，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快起来吧！”我伸手虚扶了一把，绿寇顺着我的意思站了起来。
我开了钱匣子，数了数里面的银票，跟我想的差不多，里面有五百三十二两。
我将那两张二百两的银票拿出来，卷成一卷塞进了妆匣的暗格里。
用了午饭，稍微躺了一会，就起身换衣裳梳妆。
兰泠取了一件湖蓝色宝相花暗纹的褙子出来要给我穿上。
“换一件桃粉的给我吧。”我指了指柜子最底下压着的那件褙子。
“那件衣裳还没有烫过。”兰泠锤了头。
兰泠一向把绿萍视为自己的亲姐姐，绿萍待兰泠也十分亲厚。绿寇知道了绿萍和自己哥哥有往来，可是十分吃惊的样子，可兰泠却面色沉静，一看就是早就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如今绿萍要走，兰泠只怕一心扑在了她身上，当差也有些漫不经心。按照她往日的性子，必然早就想到我要去送红玉出门，自然要穿件喜庆的衣裳，她却烫了一件素净的。
“没关系，就那件吧。”兰泠会这样也是人之常情，何必苛责？
兰泠脸上一红，低着头取了那衣裳出来，服侍我换上，站在我身后十分愧疚的模样。
虽然不及熨烫过的平整，好在只有几道折痕，倒也不显眼。
“不打紧！”我笑着拍了拍兰泠的手。
先去了祖母屋子里，没想到竟扑了个空，转出来进了红玉的屋子，却正热闹着。
祖母坐在炕上，拉着红玉的手，眼泪汪汪，十分不舍的模样。
“老太太，您看大小姐来了。”杜妈妈笑着对祖母说。
“你来这么早做什么？”祖母挑了挑眉。
我不禁有些好笑，见祖母表情不似动气，只是这话说的也有些让人难以回答。
“你来这么早一会就要把她接走。”祖母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活像一个小孩耍脾气的模样。
杜妈妈被祖母逗得直笑，红玉听了这话却直觉的贴心，眼眶红红的，跪在祖母脚前的脚踏上泪花闪闪的看着祖母，紧紧的握着祖母的手。
“妈妈，您瞧祖母可真是的！”我扯了杜妈妈诉苦，假意的用袖子擦拭着面上莫须有的泪“我来晚了老太太说我偷懒，来早了老太太又嫌我无情，我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面不是人哪！”
“扑哧！”祖母被我逗的也掌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