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死丫头，倒编排起我来了！”祖母点着我的额头笑骂道。
我顺着祖母的力道牵了她的手依着她坐到了炕边，把头放倒祖母的肩头，抱着祖母的胳膊轻轻的晃着：“这可是红玉姐姐大好的日子，您就别这样惹得姐姐伤心了！”
“好！好！都依了你！”祖母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我去替红玉姐姐对单子，等到您说够了我再回来，行不行？”我跳下了炕，笑着问祖母。
杜妈妈笑着说道：“还是咱们大小姐贴心！”
“还是妈妈您明理！”我朝着杜妈妈一笑，给祖母行了礼，进了旁边的屋子。
原本空荡荡的屋子被东西塞的满满，装布料的大箱子开着口堆放在炕上，地上摆着面盆，马桶，衣柜和林林总总小件的家具。
“小姐，这是明细。”兰泠递了一册单子过来，“我已经核对过一遍了，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还是再对一遍的好，免得出什么差错。”我接过了那明细，绿寇搬了凳子来给我坐。
“去叫红裳过来。”
“是。”兰泠点了点头，掀了帘子出去。
其实不过对明细，即便没有红裳我们主仆三人也能完成，只是红裳马上就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这件事有她在场最合适不过。
不过片刻，红裳就跟在兰泠身后进了门，规规矩矩的屈膝行了礼，脸上带着恭敬敬畏的神色。
我想起兰泠对我说红裳自小父母双亡，被叔叔婶婶养大。叔叔十分嗜酒，喝醉了就要打她婶婶和其他的孩子，她又不是亲生的，自然挨的打更多，常常都是遍体鳞伤。正是一个夏天，祖母出去上香，看见被扔在杨家后门奄奄一息不过五岁的红裳，就把她带回了府里请了大夫疗伤，慢慢的伤好了也就留在院子里做了丫鬟，天性就聪明伶俐，很得祖母喜爱，就让替祖母管账目的李妈妈亲自带着教导，这也是为什么我见红裳不多的缘故。
“姐姐快请起，本来就是劳烦你来帮忙的。”我上前去虚扶了一把。
“小姐抬爱了。”红裳微微一笑，脸上一个浅浅的梨涡，显得分外娴静，果然祖母看中的没有不伶俐的！
“我来念物件，你在旁边瞧着我是不是有遗漏，兰泠和绿寇去对，姐姐看这样行不行？”其实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兰泠已经自己对过一次物件，心里肯定有了印象，不如将兰泠和红裳的差事对调来的妥当，端的看她能不能看出来了。
“小姐所说甚为合理，只是我没有经手过，不如换了小姐身边熟悉的来和我对换。”红裳落落大方的推辞了我的安排。
“好，那兰泠你就和红裳姐姐换换吧！”虽然早就想到了她可能会看穿这是我的一个试探，可是她这样一针见血的说出来还是小小的惊艳了我。
我念单子，兰泠在一旁监督，绿寇和红裳对，东西又已经分门别类的收好了，按理来说不会很费时。可是东西实在太多了，足足的用了两个时辰，念的人口干舌燥，找的人汗流浃背，这嫁妆才终于对好了。
“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我使劲的合上了那册子，好像恨极了一般，两个丫头也是拿了袖子抹了额抹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劳烦姐姐了。”兰泠走上前去，伸手从腰间抓了一把铜钱塞进了红裳的手里“请姐姐喝茶吧！”
红裳笑着接了，给我行了礼退了下去，兰泠送到屋外才折了回来。
“去外院叫几个婆子来，把这些箱子封了绑上！”我指了指那些里面已经装满了衣料器皿的大木箱。
“已经找了，在门房上候着呢！”兰泠倒了一杯茶给我笑着应。
“那去把她们叫进来吧。”我端了茶杯喝了一口，瞬间感觉嗓子松快了许多。
猛然抬头，看见绿寇满头是汗的站在我面前，我忙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快去喝杯茶，你瞧你累的！”
“多谢小姐！”绿寇常常是微笑着的，这样开怀的笑容还是头一次见。
强壮的婆子们进了屋一溜儿站在我面前，里面还有几个上次替我搬箱子的旧相识，俱是低着头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
我指了指那箱子，笑着道：“妈妈们也瞧见了，这是祖母给红玉姐姐准备的嫁妆，各位妈妈好好的装了，祖母自然有赏。”
为首一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拍着胸脯道：“小姐放心吧，包管装的妥妥当当！”
“那就有劳各位妈妈了！”我抿着嘴一笑。
从前我总嘲笑绿萍抠门，如今绿萍卸了这份差事，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接替，只得自己管了起来。从前铜钱一把一把的赏人也没心疼过，早上出来的时候抓了一把给兰泠装着，如今看着兰泠腰上的荷包扁了，只觉得十分肉痛。
突然想起祈王殿下说包我的铺子日进斗金，如今也该去瞧瞧他说的话可还算话。在这样下去，只怕不过月余我就要连赏钱都拿不出来了。
“小姐，我们都装好了！”猛然被拉回现实，我愣了片刻。
兰泠马上发现了我的失态，走上前来大声说道：“小姐，我看您还是亲自查看一下比较好，毕竟老太太把红玉姐姐的婚事都交给了您。”
“好。”我笑着瞧了兰泠一眼，这样的应变能力，真是难得。
走近那些物件，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番，又指挥着两个婆子将那些箱子移动了一番，确实是包装的严严实实，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坐回了椅子上。
兰泠见我点了头，知道我是满意了，忙从荷包里拿了赏钱出来散给妈妈们。妈妈们喜气洋洋的道了谢，被兰泠送了出去。
“咱们老太太待红玉姐姐真好。”屋子里只剩我和绿寇，她捧着杯子小声的说了这样一句，眼睛里带着憧憬的神色，好像还在回味那绚丽夺目的锦缎。
我微微一笑，从前我应许了绿萍一个安稳的未来，我却没有做到，如今我更不可能承诺给绿寇什么。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向祖母复命了。”
正是夕阳西沉的时候，天边幽幽的云也被染成了金色，和煦的光围绕在身边让人觉得分外温暖。
祖母穿着一双精致的署袜坐在炕上，不断的柔声安慰着跪在身旁眼睛通红的红玉，夕阳给两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人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祥和。
我进了屋，在门旁站了半晌，静静地看着这对主仆，竟不由自主的落了泪。
夕阳固然美好，却只能停留片刻，接着到来的，是漫长的黑夜。
“祖母，姐姐的嫁妆已经打包好了，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姐姐该出府了！”我怕祖母瞧见我眼边的泪，慌忙的用袖子擦了擦。
“好孩子，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你走吧！”祖母轻轻的摸了摸红玉的头发，就像往常对我一样爱怜。
“老太太！”红玉又落下泪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仍旧跪在祖母身前掉眼泪。
“姐姐，往日人家都说你贤惠懂事，我看都是说错了！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这样，别人该以为莫不是咱们老太太嫁妆陪的少？”我扯了红玉的膀子，要把她扶起来，再不出府去只怕天就黑了，到了宵禁的时辰还带着嫁妆在路上，终归还是不安全。
“好！好！我不哭了！”红玉不断的用手抹着眼泪，脸上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
“好姐姐，这样才好！”我也拿着帕子帮她拭泪。
“老祖宗，我走了。”红玉看见坐在炕上的祖母，又要落下泪。
“成亲了三天之后回来瞧我！”祖母也有些依依不舍。
“奴婢一定会来给老祖宗磕头。”红玉连连点头。
我只能送红玉到三门，红玉坐的轿子却停在二门外，我找了杜妈妈陪她到三门，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免不了要嘱咐她一番。
“二门上停的轿子姐姐直接坐了就是，有两个粗使婆子送姐姐过去，姐姐平日里有事只差使她们就是，姐姐有事找我也只让她们找我回话就行。商铺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姐姐的嫁妆会跟在姐姐轿子后面搬过去，等姐姐成亲的时候再抬回外院的群房里。还有姐姐若是不惯用铺子里准备的铺盖妆奁，我把姐姐常用的放在第一抬箱子里了，上面也没有封喜字，姐姐若是用时直接取了就是了，最后把箱子里的喜字拿出来封了。”
我只嫌祖母啰嗦，可是到了我自己，我也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红玉只站在二门口笑着听完了我的话，连连的道谢。
“还有，这是我给姐姐的，姐姐只买朵珠花戴吧。”我往红玉手里塞了一个如意纹银锭子，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两。
“多谢小姐。”红玉笑着拉着我的手福了福，眼睛里带着真诚坦荡的笑容。
“姑娘，咱们该走了。“杜妈妈见我嘱咐完了，上前牵了红玉的手。
“小姐，我出阁的时候不要带老祖宗来了，若是冲撞了可不好！”
“放心吧，我定会安排好的！”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祖母这样期盼红玉的婚事，虽说名义上是我在主事，可桩桩件件哪个不经过祖母的眼？若是祖母想去，我必是拦不住的，还不如筹划于未然，好好的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