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笔往桌子上一丢,双手叠在脑后躺倒在罗汉椅上,悠闲自得的闭了眼睛问道:“有话还不快问?”
“是!”兰泠忙欢欢喜喜的凑上来为我倒了一杯茶:“夫人与您说什么了?”
我思量一番,有些还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我还不想说。
话在我的心里转了一圈,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只怕我们不日就要听到些薛府的风声。”
兰泠听了我的这个回答,略有沉思,听懂了我话里的不确定,不再追问,笑吟吟的问:“时候不早了,我服侍小姐换了衣裳吧!”
我笑着拒绝,从抽屉里拿了一张普通的信笺出来,“我还要再写一封信。”
兰泠不再多言,笑着继续去磨墨。
润了润笔,笑意从我心里透到面上来。
收了那‘子栖’玉佩以来,我一直想尽办法弄清楚这玉佩的作用。那天绿萍的哥哥来接她的时候,我特意着绿萍问他那玉佩的来历。可是令我失望的是,他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我仔细的观察他的表情,不似有假。
祈王虽是个看似纨绔的王爷,但却也是个风光霁月自视甚高的人,既然把这玉佩送给了我,当是不会用这种手段来为难我。除了他,能难为我的还有谁?答案自然一目了然。
我撇了撇嘴,看起来那么憨厚的人,竟也会跟我耍这种花招。若是绿萍的哥哥没有说那句‘你还缺钱’我还想不到仔细的查看铺子里送过来的账册,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信里,我先是大大的夸赞了一番他为人老道,通达世事。然后话锋一转,我直接问到,不知子栖是否知道,他早已失信于我,开着日进斗金的铺子的我可是每日里捉襟见肘。子栖又是否知道我这个弱质女流握着祈王近物却每日里提心吊胆呢!既然这玉佩拿在我手里毫无用处,不如当到市面上去,也可解我燃眉之急。
整封信里我只提了子栖,未用祈王,来来回回读了几次,确认即便别人读了也无从晓得其中名堂,只当是我责问自己铺子里的掌柜的做了假账来给我,让我这个东家恼了,写信责问他,我才取了一个信封写上‘肖掌柜亲启’装了信封上。
写完了信,时候已然不早,兰泠服侍我脱下了素面小袄,换了一件厚缎的中衣。
兰泠拿着那件小袄咂嘴,绿寇也凑在一旁握着衣裳的一角,两个人凑在灯下细细的瞧着,两个人七嘴八舌的叹着可惜。
那墨迹整的在袖子下面一大片,如今已经渗到了衣料里面,不似刚才的一片焦黑,倒像是一片荷叶缀在袖间。
我下了床,趿拉着鞋下去和两个丫鬟站在一处瞧那小袄。
我怎么早没想到!
从两个丫鬟手里取过了小袄,我径直进了内室。
“快!给我掌灯!”我笑着招呼两个丫鬟。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绿寇上来劝着:“小姐,时候不早了,要写字明儿早再写吧。小心寇喽了眼睛。”
“谁告诉你我要写字了?我要绣花!”我大笑着指挥两个丫鬟点灯化墨。
拿了一个大羊毛毫的毛笔,一片一片的染在衣裳上,又用清水将墨化的更请些,染出了墨荷和莲蓬。
兰泠哭丧着脸说到:“原本不过就是脏了一角,如今可是彻底没法穿了!”绿寇却站在我身后抿着嘴笑,显然看出了名堂。
我指着兰泠叹道:“聪明是聪明!少了些慧根啊!”
兰泠不明白我的意思,直追问着我说的什么意思,我和绿寇两人相视一笑。
“既然你看懂了,我就把衣裳交给你了!你去洗了再拿回来。”我将那小袄递给绿寇,径直走回了内室。
“走吧!呆子!”后面绿寇捅了兰泠一下,笑呵呵的跟在我身后进了内室。
熄了灯,兰泠躺在榻上,终于忍不住问我:“小姐,奴婢怎么缺少慧根了?“
我哈哈的笑了一通,自去睡了,不再理她。
一睁开眼睛,窗纸灰蒙蒙的一片,淋淋的水声和着叮叮当当雨滴打在房檐上的声音。
披了一件鹅黄色的褙子,我走到炕前瞧了一眼座钟。
倒是我起来的早了!
坐到炕上,瞧着我给祖母做的这个抹额,我真是有些心虚。如今离祖母的生辰只有十三天了,兰泠和绿寇的部分都已经做好了,只剩下我的部分才刚刚开了个头。我晒笑了一把,面上一红。这可真是,想推倒别人身上都没有机会。
妞儿去了也有一月多了,看来是时候把巩二媳妇叫回屋里来了。
按规矩是一年,可法理外不过人情嘛!
把牡丹花的花蕊都用金线绣了出来,直觉得脖子低的怪酸的。一抬头才发现,兰泠早已经起了,也像我一样披着衣裳在那绣鞋面子。
“你起了怎么不叫我?”我笑着望着兰泠。
兰泠转身披上衣裳就到了我面前,低身给我穿上了鞋。
我一指外间的钟,哭笑不得的说:“你瞧!今儿又误了时辰!”
“外面这么大的雨,您还去请安?”
我瞪了她一眼。
雨天让人心情愈发沉闷,我更该去陪着祖母说说话。要是因为下雨就不去,岂不是真成了母亲所说的为了贤名。
“小姐!”绿寇身上带着一股水汽进了门,把那伞放在了门口,朝着屋里说到:“老太太屋里传话儿过来,说今儿雨大,小姐不用过去了。”
绿寇见我披着一件褙子坐在炕上,拿了一条小锦被披在我膝头。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看见我坐在炕上,以为我顺水推舟不去请安了吧!
我掀起来被子下了地。
“快给我换衣裳!”我扯着绿寇进了屏风,打发兰泠道:“去吩咐厨房做一个红糖姜汤,我要带着给祖母。”
换了衣裳,三人各喝了一碗红糖姜汤,身上变得十分暖和,撑了三把伞进了祖母的院子。
祖母和杜妈妈正站在廊上赏雨,见我进了门倒吓了一跳。
祖母携着我的手满面笑容的进了门,嘴里还责怪着:“不是说了不用来,怎么还巴巴的冒着雨过来?”
“想着祖母在屋里无聊就想着过来看看。”
祖母伸手摸了一把我身上,皱了眉头回头说:“去找一套衣裳给大小姐换换。”杜妈妈笑着应了。
我穿了一件豆绿色的褙子,上面绣着娇艳的春睡海棠,被雨水一打绿色变深格外明显。
杜妈妈拿了一套大红色遍地金的衣裳进来,我看了忙推辞道:“不过雨水洇湿了些衣裳,一会就干了,我看就不用换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穿着湿衣裳!”祖母亲自接过衣裳要给我换上。
“不用!不用!”我一边推辞着一边来回的躲闪着。
杜妈妈见了捂着嘴笑道:“小姐这是不喜欢这个颜色呢!”
祖母手上一顿,垂了眼睛,瘪着嘴小声的问我:“你不喜欢这衣裳?”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不是!不是!”我忙摇手否认。
“那就穿上吧!”祖母抬头笑了起来。
我不禁抚额,被祖母拉进了屏风后面。
祖母年轻时定是十分惹人疼爱的,单凭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即便上了年纪也难掩风韵。
换了衣裳,祖母搂着我站在镜子前,笑着望着镜子里的我说:“瞧!你穿红的多好看!”
只这一句,祖母就红了眼圈,一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没有落下来。
“祖母,您怎么了?”我回头握住祖母的手,担忧的盯着她瞧。
“没事!没事!”一旁杜妈妈忙递了帕子给祖母拭泪。“看着你想起了你母亲。”
我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原来这是娘的旧衣。
我虽在祖母的院子里住过,但搬回自己院子的时候都带走了,而且我不喜欢艳丽的颜色,刚刚祖母拿出来我还有些疑惑祖母怎么会收着一件少女的衣裳。
也不知道娘在庄子上过的怎么样了?
娘已经在庄子上住了四个月了。
“祖母”我搀着祖母出了屏风稳稳当当的坐到了炕上,伸手倒了一碗我带来的姜汤给祖母。
“我们把王姨娘接回来如何?”我殷切的望着祖母。
祖母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
“我和蒋家大小姐常常通信,不日前她告诉祈王已经带着公主回京了。”我笑着望着祖母。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祖母端起碗喝了一口,淡淡的回应了我。
我早就料到祖母未必答应,也没有太过失望。
“您知道我屋子里的巩二媳妇,如今那事已过了一月,不如让她回来继续当差吧!”
第一个事拒绝了,总不好第二件事也拒绝。
祖母笑了起来,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你这个小鬼头,还知道套祖母的话儿了!”
我嘻嘻的笑了笑,拉着祖母撒了一会娇儿。
和祖母一起用了早饭,商量了一通如何重新布置一遍祖母屋子里的摆设,换什么颜色的帘子,摆什么样式的家具,挂什么人的字画,倒也欢快。
用过午饭,服侍祖母躺在了床上,祖母握着我的手笑着说:“晚上在院子里呆着吧,雨天路滑,别摔着!要是你再不听话来了,我是要生气的!”
我笑着应了,嘱咐杜妈妈晚上上些温热的食物给祖母,杜妈妈一一应了,撑着伞送我到了院门口。
刚进了屋子,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脚踏上做针线。
我刚进了屋,那个身影就迎了上来,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笑着说到:“小姐,您回来了!”
“巩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