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见巩姐姐,她似乎已经从丧女的伤痛中回过了神来,虽然瘦了一圈,但精神还好。
往常她来的时候都是带着小小的妞儿,如今那样的光景却不复,我们两个人坐在炕上都有些恍惚。
我指了她面前的茶杯,笑着道:“姐姐尝尝,这是一种叫‘滇红’的茶,味道十分独特。”
巩二媳妇笑着应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连声称赞味道隽永。
“小姐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放下茶杯,她张口问道。
“是有些活计想要向你讨教!”我拿出那个半成品的抹额给她看。
巩二媳妇握着那抹额看了半晌,抬头问道:“小姐是想用叠针绣这花瓣儿?”
我点了点头,接着指着那片只绣了一半的花瓣说到:“按照我想的,绣出来应该是轻盈又鲜亮的,可不知怎的,动手绣了却显得十分乱。”
巩二媳妇惋惜的说到:“这花样别致,用平绣的法子效果应该更好些。叠针绣更适合些简单的花样。”
就是绣这个都绣不完,难道还从头再绣一个?
我头上有涔涔的汗洇出来。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法子。”巩二媳妇去针线篓子里拿了一根粉线并红线拧成了一股,用针穿了,就开始绣了起来。
“小姐您看这样可好些?”
花瓣上的粉红交界处被她参差不齐的走了一圈,倒像是自然过渡过去的一样。
“好巧妙的心思!”我不禁拍手称赞。
只这样简单的一个小技法,倒有了大不同。
“要不小姐把这活儿给我吧?我三天之后拿回来,包管您满意。”
我摸着抹额上绣花的纹理,笑着拒绝了。
“这抹额是给祖母做的,不管做的好不好是我的一份心意。”
巩二媳妇明白我的意思,不再提这件事。
到了晚膳时候,我留她在我屋里用饭,她笑着拒绝了,说家里还有事,我也没留,嘱咐她明天下午来,送她出了门。
用过晚膳,我和兰泠,绿寇一起做了一宿的针线,倒把一朵牡丹做出了大半,心满意足的上床睡了。
时间一转就到了端午节。
“小姐,该起了!”一睁开眼,满屋都是青翠的碧色,映着梨花木的颜色分外清新雅致。穿着兰色比甲的兰泠笑盈盈的站在我床前。
几日前我先是鼓动着祖母把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接着又把我自己的屋子重新装饰了一遍。
我伸了个懒腰,看见手腕上的五彩丝线笑了。
“让我猜猜是谁给我系的?”
我笑着来回瞧着两个丫头,先是一伸手指了兰泠,眼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渐渐扩大。
“嗯,我想当是绿寇给我系的。”
“小姐!”兰泠气恼的叫了一声“您明明知道是我!”
“快服侍小姐起来!今可不能晚了!”绿寇走过来拍了兰泠的头一下,两人愈发亲密。
“姐姐怎么还打人!”兰泠抱着头抱怨到。
兰泠前日被茶壶烫伤了手,绿寇主动和她换了差事,管起了院子里大小事务。
换了一件竹青色的长衫,下面一条姜黄色马面裙,外面罩一件青色绣翠竹轻纱罩衫,刚好长过长衫两寸,一对广袖随着举动翩跹浮动。
坐在妆镜前,绿寇拿着梳子站在我身后问道:“小姐想梳个什么发髻?”
我笑着把脸颊一旁落下来的头发撩到脑后,笑着答:“给我梳个清爽些的就行。”
绿寇果然依我所言,把头顶和两边都头发都梳了起来,像男子模样的在脑顶挽了一个髻,插了一根素银竹节簪固定,脑后的头发通共编了一根大辫子,用一根竹青色的发带系了悬在脑后。
我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这样看起来我倒像是个小公子。
我对这个发型甚是满意,狠狠的夸赞了绿寇一番,惹得兰泠不住的抱怨。
“我的香囊呢?”我走到炕上我的篓子里翻捡着,却不见香包的踪影。
“我已经给您装上了。”兰泠拿着盒子过来给我看,三个香囊静静地躺在里面。
说起这样香囊我还有些愧疚,因这些日子忙着做祖母的抹额,直到两三天前才想起来端午节要送香囊给长辈。自己做是肯定来不及了,只能叫兰泠和绿寇帮我做了香囊套子,我绣了花又填了香料,也勉强算得上是我的心意。
一路上春色满园,我却无暇观赏。
正是踩着时辰进的祖母的屋子,内室门上的竹帘往一旁撩着,远远的就瞧见祖母正坐在炕上戴着眼镜拿着一把剪刀修剪花枝,见我来了放下剪刀摘了眼镜笑着朝我招手:“快过来!”
我笑吟吟的带着身后两个丫鬟进了屋:“祖母万安!”
说罢绿寇把盒子递给我,我伸手从盒子里取了一个鹅黄锦缎绣福字的荷包奉给了祖母。
祖母接过凑到鼻子前深深的吸了一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果然还是你知道我的心。”
我听了晒然一笑,有些心虚,里面确实用的是祖母最喜欢的桃花香料,只是不知道若是祖母知道了这香囊并不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会不会失望。
两个丫鬟也各自奉上了自己的荷包,祖母笑着收下,吩咐杜妈妈各赏了两个丫鬟一个小如意裸子。两个丫鬟忙跪下谢了,和红裳恭谨的站到一旁侯着。
祖母拿着我做的那个荷包和我商量荷包挂在哪好。
我哼哼哈哈的答应了一通,杜妈妈笑着传话:“老爷夫人到了。”
我忙敛裳下炕,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着父母进门。
厅里传来一阵丫鬟们行礼问安的声音,接着青砖上有一团人影移了过来。
前面的人一进门,我忙屈膝道:“父亲安,母亲安。”
父母笑着应了,我起身一瞧,怎么她也来了?
穿着粉色绣荷花褙子的女子和母亲携着手走了进来,另外一只手微微的托着已经有些出怀的肚子,正是陈姨娘。
我笑着和陈姨娘见了一个平礼,两个人保持着往常一样的客气和疏离。
我奉上了给母亲和父亲的荷包,两人笑着道了谢平常的收下。
望着盒子里还剩的两个五毒绒花,我从盒子里拿了一朵出来给了陈姨娘,没有想到她会来,根本就没有为她准备香囊,如今之际只有拿一朵绒花出来先替一下。
陈姨娘脸上难掩吃惊的表情,笑着接了过去屈膝行礼:“多谢大小姐!”
面子上的恭顺做的一点不差。
接着母亲给祖母奉上香囊,绣工精致,用料讲究,一排精致的流苏垂在下面分外优雅。
祖母接过笑着把弄了一番就吩咐杜妈妈挂到内室的床上。
母亲得意的笑了笑。
陈姨娘接着给祖母,母亲奉上了香囊,没有父亲的,循的是一般仆妇的礼节。
真是个聪明人。
“小姐,这是奴的一点心意,您不嫌弃就收下吧!”
陈姨娘一双素手衬着大红织锦分外妖娆,煞是好看。
我笑着道谢接了过来,竟是个百福袋。
我吃惊的望着陈姨娘,这么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在别人送荷包的时候送这么个袋子。
见我望着她,陈姨娘脸上一红,笑着道:“奴知道做了香囊小姐也不会用,不如做个袋子给小姐,里面的夹层放了干梅花,放在里面的东西都会染上淡淡的梅花香气。”
我以为兰泠已经是伶俐到了极致,陈姨娘可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我虽一手策划了这件事,但能不能站稳脚跟却全看陈姨娘的能力。能做到今天这样,实在不易。
接着各房有头有脸的奴婢给各位主子送上荷包,各主子打赏,好一番契阔才完了端午节的家俗。
母亲起身告辞:“媳妇还有些往来要处理,先出去了。”
祖母笑着摆手:“去吧!去吧!你自忙去,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母亲笑着应了,带着身边的仆妇退了出去。父亲坐着与祖母说了会家常话,也退了出去。
见父母走了,陈姨娘也起身告辞,祖母笑着嘱咐道:“你怀着身子,闻不惯油烟味儿,回去歇着不用过来了。”
陈姨娘脸上羞涩,笑着行礼应了,被身边的小丫鬟扶着退了下去。
因早上要请安,待到人都散了,杜妈妈才带着仆妇们端着清粥小菜并各色糕点上来服侍祖母和我用早饭。
祖母见了拧了眉毛:“怎么只有这些?”
杜妈妈笑着为祖母布菜:“中午要用宴席,早上不可多吃,恐会积食。”
祖母闷闷不乐的放下筷子,活像个小孩子。
杜妈妈无法,只得往粥里加了一勺糖。
看来祖母的癔症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
前几日夜里,我已经熄了灯歇下,门上的妈妈慌慌张张的通传:“杜妈妈来了!”
我以为祖母出了什么事,慌忙起来掌了灯披上衣裳下床去迎她。
杜妈妈却有些哭笑不得的进了门。
“老太太要找几年前送给小姐赏玩的那个梅瓶,劳烦小姐找出来给奴婢带回去。”
我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这个?”
杜妈妈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太太做了个梦起来,说小姐喜欢那梅瓶,非要找出来赏给小姐。我们说那梅瓶早就赏给了小姐,老太太不信非说我们弄丢了她的东西,就闹了起来。奴婢腆着脸只好来小姐这要回去给老太太瞧瞧,明天老太太自会还给小姐。”
我听了不禁愕然,跟着杜妈妈走了一趟去瞧祖母。
不想到的时候,祖母已经睡着了。
兰泠烫伤,我趁机叫了郎中进来问了祖母的病。
果不其然,如我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