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爆竹
六媛2025-07-02 19:183,476

祖母清了清嗓子,道:“今天,就是我在家的最后一天。以后这个家,就都交给咱们大小姐了。你们要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

  众人都垂头听着祖母训诫,唯有王姨娘,一时忍不住,掉下了泪来。

  一时话毕,祖母留了我和王姨娘,我只好托莫姨娘代我把陈姨娘和家义送回去。

  王姨娘坐在炕前的锦杌上,掩面垂泪。

  祖母望着王姨娘,也微微红了眼角,用帕子拭面。

  有一种温暖而真挚的亲情流动在祖母和王姨娘之间。

  我笑着揽了王姨娘的肩膀,将一方鲛纱素帕塞进她手里,笑着劝她:“娘,你快别这样了!明天外祖母就要走了,你该高高兴兴的才是!怎么倒惹得她老人家也掉起眼泪来!您这样,可太不懂事了!”

  在王姨娘心中,祖母就是她的母亲。

  母亲已经年迈,却要离家独居,哪个做儿女的,心里会不心疼?

  祖母也跟着我劝了王姨娘几句,拉着她的手笑:“瞧瞧,她一个孩子,都教训起你来啦!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羞不羞!”

  这才把王姨娘劝住了,破涕为笑:“都是娘平日里惯着她!”

  祖母拉着王姨娘到身边坐,笑着给她拢了拢头发:“暖暖,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娘每次生病,你哪都不去,就坐在娘床前端茶倒水,喂汤喂药,拉着娘的手,问娘好点了没有,娘那个时候就发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好好的护着你。”

  王姨娘低了头,眼底晶莹闪烁。

  “可是娘到底没做到......”祖母一时哽咽,我忙倒了杯茶,奉给祖母,服侍她喝了一口,听她接着道:“娘没有护住你呀!”

  王姨娘扑倒在祖母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祖母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她的后背,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是向上扬起的:“可是,你生了个好闺女!瑶琴这孩子,心思聪明,手段也有,将来......将来,就由她护着你喽!”

  王姨娘一边拭泪,一边泣道:“娘,是女儿不好......当年娘就劝过女儿,做人莫要掐尖要强,凡事都要留一步,是女儿年轻气盛,没有明白娘的意思......女儿不孝,一天都没有奉养过娘,倒浄让娘操心,跟着女儿担惊受怕的,都是......”

  王姨娘比起我来,心地纯良得很,看待事情,也更倾向于以一种感恩的心态来看待。所以,她从没有觉得,她的婚事不过是为了稳固同盟关系的一纸合约,婚姻的破裂,也并非由于她的过错,而是时局所致。

  经历了这么多坎坷,还能保持这样纯洁的心境的人并不多。我从来没有打算破坏王姨娘心中的一片净土,自然也不会把丑恶的真相分析给她听。

  祖母搂着王姨娘,滚滚泪珠从面庞划下。

  我在心里暗暗哂笑。

  是不是越是身处勾心斗角的人,越是渴望纯粹的亲情?

  祖母算计了一生,到头来最怜惜,最放不下的,竟然是个和她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养女。

  祖母与王姨娘哭过一场后,两人都平静了不少,对面坐在炕上,王姨娘给祖母拧了一条毛巾,垂目道:“今晚就让我和您一起睡吧!”

  祖母笑着点头,接了毛巾擦过面,转头与我说话:“我屋子里,带走一部分人,留下一部分人,那些大丫头,就跟着你屋里的那批一起放出去就行。有些不干净的,我已经打发到我庄子上了,你也不用为这些操心......”

  我笑着应下:“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保准把您的屋子照应妥当的!”

  虽然祖母搬走了,但这个院子并不会收拾出来给别人住,所以我准备把祖母留下的那批仆人仍旧暂且安置在这间院子里,观察一段时间,再找出合适的职位对应给她们。

  名义上被留下看院子的,有杜妈妈,大丫鬟红裳,还有很多在库房、厨房当差的,司轿马司服饰的丫鬟婆子,一下都成了冗余人员,要慢慢甄别出可用和不可用的,才能再编入别的院子里。

  祖母又嘱咐了我几句话,无非是些要看管好她屋子里的财物,时常来照应一下,免得下人趁着鱼龙混杂,把好东西偷偷摸了出去。还有一定要看顾好王姨娘,莫让她吃了亏一类的琐碎话语。

  我一一笑着应了,待到祖母话毕,带着兰泠回了自己的屋子。

  换过衣裳,我和兰泠仍旧像往常一样,一边做些针线,一边说几句闲话来打发时间。

  见兰泠撒粉裁布,我不禁笑她:“这大晚上的,你又是搞什么名堂?难道是要连夜给你的情郎做身棉袄出来?”

  我这话说的,是有典故的。

  今天宴会上,女先儿说的一段书,正是个绣娘子一生做活,一直绣到眼睛瞎了,供她的负心汉相公进京考取功名的故事。

  当时兰泠和其他几位小姐一样,听得入了神,竟不由得掉下几滴同情泪来。

  兰泠手中剪子不停,语气却嗔怪:“哪有您这样的,浄拿这些腌臜话打趣我们!我是想给文大少爷做身衣裳,到时送过去,也算是您的心意。”

  我不由吃惊,问她:“你怎么想到给他做衣裳了?”

  兰泠举起那匹刻丝对着灯比了半晌,要把上面的五蝠捧桃的花纹留整齐了,笑着道:“奴婢是瞧见文家的小少爷,那般的好模样,平常只穿些青色蓝色,岂不是可惜!而且今天文小姐还给您送了一支那样贵重的簪子,您怎么不也得还礼,正好把这捎去!”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文小姐还递给我了个匣子,正就摆在我面前的炕桌上。

  一对赤金燕还巢和田玉玉珏簪头的对簪正躺在紫姑绒盒底。

  我捡起一支来欣赏了半刻。

  正面是燕还巢,两只金燕扑棱棱往金丝绕成的巢里飞去,后面一块和田圆玉,正好做个背托,可转过去瞧,却是一个花好月圆的簪头。

  好个精致的簪子!

  单只重量,也要有个十五六两了。

  兰泠见我把簪子又精心的收回匣子里,不禁笑道:“这簪子好看是好看,只是家常的,谁戴它出去呢?我看文小姐这必是送给您添箱的簪子了!”

  我瞪了她一眼,笑:“你这丫头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了!都敢拿我取笑起来!少在这给我闲打牙,我让你问问几位少爷那里,都各送了什么东西,你可去问了?”

  兰泠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把手上的活计也丢了,坐到我对面,一脸的兴奋:“说这个也怪呢!奴婢去问了,文小姐送给三位少爷的,都是文房四宝,可数二少爷的最稀奇,那砚头上刻了一只小猴子,下面的暖砚台做成了树枝的形状,上面还刻了累累的桃子,合在一起可有意思了。奴婢去的时候,二少爷正在那磨墨,说要用他的新砚台写一幅字,送给文家大少爷......你说文小姐这个礼送得怪不怪!”

  我笑着点了点头:“真是难为她了,这样有心!”

  想要还文小姐的礼,也不容易。文夫人就她一个亲生女儿,难得带着姑爷回一趟娘家,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要送礼,就只能送些新奇贴心的东西,方才显得出彩。

  想了好半天,我才记起,去年父亲从天津跑商行回来,曾送了一对泥人,正是金童玉女,两个憨娃娃的模样,送了文小姐正合适,嘱咐给兰泠,叫她寻出来,赶在文小姐回京前送过去,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点祝福。

  第二天早上,兰芷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进来服侍,回话说,在“丙”字册里寻见了那对泥人,一会就去寻出来,包上礼盒送过去。

  我一边和家义吃早饭,一边笑话兰泠:“你倒轻省!把活儿推给她做!”

  兰泠抿着嘴笑了笑,兰芷却急忙解释:“并不是姐姐叫我做的,是我想着姐姐今儿还得和小姐您出门,所以才抢了姐姐的差事......”

  兰芷这孩子,越来越像绿寇了。

  兰泠好像和我心有灵犀,端了漱口的茶给我,笑道:“奴婢今早去看绿寇姐姐,她已经好多了,如今正在家里做针线,还让我给小姐捎话,说在家里实在没意思,叫您快点把她接回来呢!”

  家义瞪眼坐在对面朝我念叨:“我的鞠!我的鞠!”

  我逗他:“怎么?我们家义想起绿寇来,就是鞠球,那想起你大哥,又是什么?”

  家义皱着眉头,吐了吐舌头,说:“炮仗!”

  我不禁失笑,家信那样沉稳的性子,怎么会像炮仗?

  一直到去祖母那里行了礼,将众人都安排妥当,带着家义上了送祖母的马车,我才想明白,家义为什么说,看到自家哥哥会想起炮仗。

  因为过年的时候,放起炮仗,是为了驱赶年兽。

  家义的本意,是想说家信在他眼中,就跟年兽一样恐怖......

  我摸了摸家义的头,莞尔一笑。

  行了大约两个时辰,约摸午时左右,马车停了下来。兰泠这厢才扶了我们姐弟两个下车,前面王姨娘和家信已经一左一右的扶着祖母进了别庄的大门。

  家诚年幼,身上干净,不宜到这样超度亡人魂魄的地方,怕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回去,陈姨娘又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所以我千叮咛万嘱咐,把莫姨娘留在了家里,请她帮忙照料。

  迎面小围篱,入内柏苍苍,茅屋小房舍,皑皑梅枝俏,不像个温泉别院,倒像是农家庄户。

  我不禁暗暗感叹,我想要的,祖母全都做到了。

  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正屋,进得堂屋,迎面一张长案,上面挂着一幅观音跌坐图,两旁悬着一对行草对联【玉瓶甘露滴】【紫竹惠风生】。案中间供着一尊青釉双耳香炉,一边搁着一个青釉海浪纹大海碗,里面摆着两个黄橙橙的大佛手,另外一边放了一个青釉联珠瓶,里面插着一支白梅花。

  我走上前去,细细观赏。

  似是定窑的器物,可却不如家里的釉色均匀。

  家义踮着脚,要去摸案上的大佛手,我取了插在地上放着的一个甜白瓷大肚瓶里的拂尘,给他玩耍。

  “都是假的。”

  背后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声,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祖母从里屋绕了出来,正站在门槛内,笑眯眯的望着我:“我一个老婆子孤身住在外面,摆那些玩器,岂不是特意给贼准备的?”

  我莞尔一笑,拉着家义进了内室。

继续阅读:第三百三十章 冥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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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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