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怀疑
六媛2025-07-02 19:204,111

甘氏口舌动了两动,却未出声。

  既然没有否定,那就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不禁一时愕然,瞪圆了眼睛,望着垂头丧气,坐在底下的妇人,竟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为了报恩,就去残害与自己从来没有过过节的人的性命!

  我一向以为,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是寻常。以德报怨,那是圣人所为,像我这样的小女子,自认没那般修为,也无意于普度众生。

  可是,我也绝不会为了报他人之恩,就去害与我毫无瓜葛的人。

  谁知道,我口中的“恩人”,会不会就是为了残害别人,才留下我苟延残喘呢?又或者,会不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这厢刚报完恩,就要和我的仇人,黄泉路上再相见了!

  阿弥陀佛!

  我可没这样的好耐性,九泉之下,还要和这些冤魂苦苦纠缠!

  甘氏见我面色不善,大约心里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大妥当,低了头,一径的搓弄衣裳,口里还小声的替自己辩解:“奴婢......奴婢......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好歹......好歹奴婢也没有多害了其他人嘛!”

  没有无辜受害?

  即便文莲、莺儿和乳娘她们三人原本就是兰心的目标,可已经停入了棺柩的马婆子难道就不是一条性命了吗?现如今还躺在家义院子里奄奄一息的周百木,难道就不算是无辜受累了吗?

  可见在她的心里,人命如同草芥一般。要紧的,不过就是,她能报得自己所受的恩情。

  简直是,愚蠢之极!

  我暗自摇头。

  明明做错了,还不自知,尚且要在我面前强词夺理,就是我把口水说干了,只怕她也会固执的认为,自己行的端走的正,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对。我也就懒得费这个口舌,再与她争辩了。

  审讯的时间不短,天边已经微微的擦了一丝亮,恐怕再有一个时辰,天色就要大亮,我也就该准备去向祖母请安了。

  望着仍旧一脸倔强之色的甘三泉家的,我叹了口气,拂了拂裙摆,道:

  “既然你说要报恩,那我就按你的说法来论。你受了那个人的恩情,就要来害别人的性命。那如果有一天,我也受了她的恩情,她却要我杀了你们全家,我是不是也要不问因由,直接照做?到时你也能这样义正言辞的告诉你自己,你的孩子,你的丈夫乃至你全族的人,‘这个人是为了报恩才杀了咱们全家,咱们不能怪她’,你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甘三泉家的听了我的话,面色一变,忙抬头细细打量我的神色,见我似乎只是举个例子,神情稍微松散了些,仍旧垂下了头,听我说话。

  “这样论来,可见你的道理,全都是混账话。可是,即便你现在明白了过来,也已经晚了。那灵堂里,母亲的那口大棺材旁边,躺着的四口棺材,可都是你造下的孽!她们也都是有父母,有家人的人。现在却因为你所谓的“报恩”,而被迫生离死别。这样的罪行,不是你一句悔过了,就能抹灭得了的。”

  说及此处,我顿了顿,瞧那甘氏可有悔悟,见她低着头,面上似有些水色,衣襟前微湿了一片,我心里愈发的难过起来。

  如我一般,运气好些,可以重来一世;可如她,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血,只怕一辈子都难得心安。

  这不就是,自造孽,不可活。

  复又叹息了一声,我接着道:“我暂时没有想好如何处置你,但你是绝不可能再出去走动的了。我且先把你关在我院子里,咱们安安生生的把这几天过去。如果你不给我惹事,完事之后,我会让你的家人来看看你,倘若你折腾起来,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丑话说在前面,是我一贯做事的风格。先把话说得死了,事儿还有可能办活。如果这个甘氏真的醒悟,我未必不会留她一条性命。

  再活一世,其实我心里觉得十分庆幸。没有什么,比性命更值得人珍惜。

  屋里传来妇人哽咽的哭声,我抿了一口兰泠刚添上的茶,由兰泠扶着起身,准备往外走。

  甘氏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朝我磕了三个头,道:“谢小姐成全!奴婢......定会安分守己。”

  我朝她点了点头,带着兰泠出了后罩房。

  左边一轮朝阳微微的露了尖,右边的月亮似落未落,悬在两山中间。我莞尔一笑,这样的日月同辉,算得上是这北国一景吧!

  兰泠也站在我身后,随我欣赏了片刻,才催促道:“外面天儿凉,还是回屋里去吧!”

  我笑着颔首,将手拢在袖子里,道:“就听我们李大总管的!”

  兰泠听了不禁剁了剁脚,娇嗔了一句:“小姐就会拿奴婢们开玩笑!奴婢又不是男人,怎么能叫大总管!”

  因卖兰泠来府上的人牙子姓李,认了兰泠做干闺女,自然而然,兰泠的本姓也就成了李。

  我笑着回了一句:“要说总管,可也未必是男人!”

  兰泠红了脸,啐了一下,扶着我的手颇加了几分气力,道:“姑娘怎么也和外面的男人似的,学着浑说这些!”

  知道她还是闺阁中的女儿,这样的玩笑话一两句她还禁得,说多了却是要恼的。

  我笑了笑,接着转了话题:“这甘氏似乎还有几分良知,可却做下了这样的事来。固然是她糊涂,只怕兰心给她的恩情不小,让她宁愿用命来还。你想个法子,不动声色的查探查探,看看她家里到底有什么为难的。”

  正好到了房门前,见我缓了一步,兰泠也就没有伸手替我打门帘,站在我身前,听我吩咐。

  我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丫头,倒是乖觉的很,知道我是怕进去说话,吵醒了家义,不由自主的,我说话的语气就存了几分笑意,道:

  “还有这糕,明明是锁在柜子里,怎么就到了那刘管事手里边?要说是他偷的,我觉得不像!且不说在咱们家,他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就是堂而皇之的走进灵堂里去,都不可能没个人支应,更何况走到后院的厨房里面去。”

  “再有,长了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哪个贼,前脚偷了东西,后脚就大大咧咧的提溜着出来,送给别人去。这样想来,多半是别人偷了,不知底里的,送给他,他不知道,又转手送人,也有可能是,有人看出了那盘糕的底细,跟他有仇,特意送给他想要害他性命。“

  “我现在倒不出手来,而且到底我是从外边看,不比你从内里看得清楚,就把这件探查的事,交给你来办。但是你要注意,这事发生在前院,可是又牵扯了咱们园子里头的人,但凡你一查,肯定会惊动到吕掌柜,到时反而面子上不好看。你查之前,先去跟他通个气儿,让他知道知道,也好给你搭个手。另外,这件事到底不好听,现在家里事又多,最好悄悄的探查出来。要是你办不到,就让吕掌柜帮你,务必要尽快的弄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兰泠一一点头应了,接着问道:“关在厢房里的那些人,是放了,还是继续押在里面?还有翠儿、甘三泉家的,是押在咱们院子里,还是令迁到别处?还有,关了这么多人,对外面该怎么说呢?”

  倒是想得齐全,我正想到,还没来得及说,这丫头就已经开始盘问我起来。

  我抿着嘴笑了笑,吩咐道:“果然我们兰泠姑娘心慈,这时候还想着他们。我也不多问了,就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兰泠面上一喜,笑着朝我屈了屈膝,道了一声:“奴婢替他们谢过小姐!”笑意盈盈的替我打了帘,请我进门。

  仍旧去看了家义一眼,桃儿坐在床前的脚踏子上,耷拉着脑袋,趴在床沿儿上,睡得正沉。

  兰泠望了望我,见我面上并没有什么恼怒的神色,也就没有上前去唤她起来,任她休息片刻。

  我带着兰泠进了西次间的屏风后,换了月事带,更了里衣,仍旧换回了之前的细麻布素服。由兰泠、兰沁和兰汐簇拥着,进了东次间。

  兰泠服侍我脱鞋上炕,兰沁端盆,兰汐持壶,往大黄铜面盆里注了小半盆热水,又往里面兑了凉水,兰泠亲自试过了水温,端到我面前来,搁在一个黄铜珐琅玫瑰花的面盆架上,笑着道:“小姐,洗个脸吧!“

  见我点头,兰泠围了大毛巾在我领子上,兰沁捧着皂角,香胰子,兰汐端着托盘,盛着巾帕、香露,面脂膏子站在另外一侧服侍。

  待我净过了面,匀了面霜在脸上。兰泠,兰汐两个重新张罗着要给我倒洗脚水。兰沁端着水往外走,要把洗过脸的水扬在院子里。我就叫住了她,道:“那盆里的皂角也够多了,就不用再往里加了,直接端过来,重新倒点热水也就完事了。再过一会就天亮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只怕刚躺下就得起来收拾!”

  兰沁端着盆,愣了一愣,见兰泠朝她点头,才讪讪的端着水走了回来,和兰汐两个合力把水倒进了我平日里洗脚用的香樟木桶。

  我就一边洗脚,一边打趣兰泠:“不愧是我们李大总管,连我都比不上的体面!”

  兰沁、兰汐两个就垂着头,嗤嗤的偷笑。

  兰泠红了脸面,插了腰,直起身来,指着两个丫鬟笑骂:“好没脸的小蹄子,这会子倒还笑起我来!刚才还不知道是谁涎着脸,求我问东又问西的!改明儿有了姐夫,我也有得乐的!”

  兰沁只垂着头不说话,兰汐倒是胆大些,笑着道了一句:“姑娘也别心急,早晚有你的去处!”

  兰泠瞪了她一眼,回了头,只拿了巾帕帮我擦脚。

  我笑着嚷:“哎呦!哎呦!是她们惹恼了姑娘,姑娘怎么倒拿我的脚煞性儿呢!”

  玩笑了一回,兰沁、兰汐退了出去,只留了兰泠一个在屋里。兰泠就斜倚在我平日里起坐的罗汉床上,权当为我守夜。

  屋里的灯就剩了一盏,光线昏暗,我就不禁有些迷糊,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回想,刚才审问翠儿和那甘氏的种种。

  翠儿倒也罢了,小姑娘家家的,虽然聪明伶俐,但并不像是能藏话的样子。

  倒是那个甘氏,表面上看着清白,背地里,弯弯绕实在不少。虽然看着一副悔过的样子,但谁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还一心向着她那个什么狗屁恩人,藏了那最关键的一句半句?

  还有,光是她说的那些话,也实在是够人费解的。

  什么叫,即使没有吃,只要摸过了就行?

  难道是这糕里下得毒,毒性极强,只要沾手碰过,即便清洗,也洗不干净。所以兰心才有这样的信心,吩咐甘氏,只要让生性谨慎的绿寇碰过就行。

  再者说,为什么兰心偏偏要毒死这四个人?

  难道是因为,绿寇是我的贴身大丫头,另外三个是家义身边得力的人,一旦他们都没了,我好一段时间都会缺失臂膀,难以维系?

  可是,这虽然会让我很不方便,但也不至于方寸大乱。

  缺了心腹丫头,总还可以提拔新的上来。兰心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总不会只是为了,让我难过个一个月半年的吧?

  从直觉讲,我和兰心是很像的人。我们都务实,擅于算计,且感情稀薄,绝不会做这样,付出和回报不对等的事。

  难道这个糕里,还另外有别的蹊跷?

  可惜我是半点都看不出来,这小小的一方,白糯细腻的糕里,到底能有什么名堂!

  哎!

  到头来,还是要腆着脸,去求黄郎中来帮我。

  我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静夜里,分外的清明。

  兰泠十分警醒,在黑暗里支起了身,往炕上探了探头,口气里带着一丝迷惘:“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我摇了摇头,转了个身,紧了紧身上的被,道:“快睡吧!”

  兰泠还是来给我倒了一杯茶,服侍我漱了漱口,帮我掖了被角,劝道:“来了多少个郎中了,都说您这吹了风头疼,三不五时的爱感个风寒的毛病,都是因为您多思多虑引起的,您只不听!今晚本来就熬了夜,这会子不好好的养会儿精神,还在这胡思乱想的,岂不是......”

继续阅读:第二百九十八章 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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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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