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好戏(下)
六媛2025-07-02 19:194,049

陆二老爷一阵犹疑,不自觉的,回头瞧他的妻子,想要从汪氏那里讨个主意。

  汪氏嘴角一弯,带出一抹得意的笑来,朝着丈夫微微点头。

  陆二老爷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儿一般。

  “既然妹妹的生魂没有得到安息,不如就开棺验尸。”

  站在他身侧的陆三老爷,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忙用眼睛觑他那一副趾高气昂模样的兄长。

  可惜陆二爷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弟弟面上惊异的表情。

  我不禁暗暗讽笑,抚了一下袖口。

  呵!

  开棺验尸!

  亏他也想得出来,竟是连世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他是活人,自己不要脸,谁也拦不住他,可他连死人的脸面,竟然也丝毫不顾,这般兄妹情谊,当真让人可敬可叹,羡慕的紧!

  陆三老爷向他哥哥暗送秋波送了大半晌,全都一径抛给了瞎子,这会他不禁急切起来,扯了陆二爷的袖子,开口叫他:“二......二哥!”

  我望着陆三爷清秀的侧颜,不禁暗暗吃惊。

  不想陆家三爷——我的三伯,居然是个结巴!

  陆二爷本将全副思量放在我身上,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把他吓了一跳,他忙的往旁边一跨,挣脱了三爷的手,皱眉朝他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我面前哪有你插嘴的份!”

  我这才想起来,三爷是庶出,只不过姨娘去的早,所以才抱到陆老夫人屋里长大。

  三爷一听这话,不禁急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磕磕绊绊的道:“娘......娘......娘没说......说......可以开姐姐.......姐的棺材......姐都去了好......好些天了......就......就让她安心的去吧!“

  望着三爷,我不禁侧目。

  不想这位其貌不扬的三叔,竟还真有几分善心。

  ”三舅说的是啊!”我笑着接过了话来:“如今都已经过了三七了,想来母亲她老人家都已经入了轮回了,怎么好再开棺惹了她的清静呢?更何况,母亲她到底是女眷,虽说与舅舅们骨肉相连,可到底男女有别,不甚方便。而且,说到底母亲嫁进了杨家,就是杨家的媳妇儿,这去了的媳妇儿被娘家开棺,说起来,不仅我们杨家面子上不好看,舅爷家里,也是要被街坊邻居笑话的呀!”

  陆二爷一听我的话,更恼自己弟弟多嘴多舌,成了我的助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甩袖道:“外甥女儿找了这么许多理由,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我暗暗挽唇一笑,从袖筒里扯了帕子出来,压在面上,哀哀的哭了起来,道:“舅舅说得这叫什么话!母亲她去了,最伤心的人,莫过于我这个做女儿的了呀!”

  见我当着众人,不管不顾的就哭了起来,分明是摆出一副晚辈的小孩子脾气来,汪氏瞪了丈夫一眼,嗔他说错了话,几步上前来,揽了我在怀里,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柔声劝慰道:“快别哭了!你舅舅他也是一时心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听汪氏这话,我差点破了功,连干嚎都嚎不出来。

  心急?

  他可真是太心急了!

  心急着要抓到我的把柄,好治我个弑母杀亲之罪,将我押回京城去,继续给陆家卖命。

  什么簪缨世家,净耍些阴私手段,鬼魅伎俩,连个土匪窝子都比不上!

  迎着冷风哭了几声,滚滚的凉气顺着嗓子灌进去,我忍不住咳了两声,眼见外围的蒋明面色一沉,居然已经把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我忙止了咳嗽,顺着汪氏的柔声劝慰就停了哭泣,转身向父亲道:”父亲,母亲她去前受了那么大的病痛,如今人都没了,舅舅还要开棺,这......“我一边哽咽一边哭道:“她可是您的妻子,咱们杨家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怎么能成?”

  父亲面色一变,一脸铁青颜色的瞪着我,单就差往我脑门贴上一张不孝女的牌子了。

  一旦开棺验尸,母亲生前曾小产的事一定瞒不住。到底怎么没了孩子,家里但凡有点面子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还有母亲生前最后的药方,一应全都在我手里,除了几味安神宁息的太平方子,更多的,可都是些益气补血、固本除邪,专用于小产和血崩妇人的大补药方。

  我和陆家众人分站父亲的两侧,隐隐竟成了对峙之势。

  两边的手里都攥着父亲的把柄,隐隐的形成了一种平衡,只看父亲觉得哪边才是他的不老松,单等着他往上一跳,我就可以和陆家彻底的摊牌。

  我不禁暗暗祈祷,您老人家瞧我这细胳膊细腿,三瓜俩枣的,可千万别看走了眼!

  “四妹夫,清娘除了是你家媳妇儿,可也是我们陆家的闺女。“汪氏走到陆二爷身后,含泪向父亲劝道:“杨家和陆家风风雨雨的走了这么多年,我们都信得过你的人品,可别为了清娘,两家反倒反目成仇,做不成亲家倒做了冤家......”

  这句明晃晃的威胁,成了压倒父亲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父亲一脸疲惫,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朝簇拥着棺木的家丁摆手道:“把夫人抬到前面寮亭去,准备开棺!”

  父亲望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惋惜的神色。

  惋惜即将失去我这么一颗大好棋子。

  我淡淡一笑,高喊了一声:“等等!”

  因自母亲去世以来,一应事务都由我一人手出,那些家丁也曾听闻我的威名,现在听到我喝令他们停下,不由犹豫到底是该听我的,还是听父亲的,把个棺材半抬不抬的吊在半空中,看得父亲又是面色一变。

  我暗暗点头微笑。

  父亲常说,有舍必有得,看来实在是智慧之言,半点不错的。

  就为了看到今天父亲的这一张既惊又怒的脸,前一段时间的劳累也都是值得的。

  “父亲”我笑着上前微微屈膝施了一礼,笑道:“女儿办事,一向稳妥,父亲何不信我一次?”

  眼前就是对我这句话最好的证明。

  我明明从未直接插手过他的外院,仍旧靠着雷霆手段积压出一份尊重来,竟然和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男主人,外院行走的大老爷打了个势均力敌,哪里禁不得“稳妥”二字?

  一路都遮盖在旭日之前的云朵,被利刃所刺一般,突然散开,清亮的阳光泼洒到众人身上,蒋明隔着一道光屏,眯了眼睛朝我微笑。

  我从他黑透的眸子里,看见了万物星辰,人间至欢。

  仿若破土而出,我暗暗吐气,到底蛰伏了多久,才等到了这样一个扬眉吐气的时刻?

  见父亲面上仍旧一副游移不定的神情,我也懒得与他废话,只笑着往前迈了几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既然几位舅舅如此坚持,那就请舅舅与我一同验看吧!”

  陆二爷冷哼一声,负手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汪氏面色不豫,盯着我瞧,若有所思。

  我不禁笑着摇头,为他们惋惜。

  简直是,愚不可及!

  行在最后的陆三爷,慢腾腾的抬头望了我一眼,其中闪动着莫大的歉意,抿了抿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叹了一口气,又低垂着头,唉声叹气的跟着兄嫂,行至灵车旁。

  我寻了站在一旁牵着家义的兰泠,逗了家义两句,问他害不害怕?

  家义摇了摇头,脸色却有些发白。

  我不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兰泠一边扶着我上坡,一边回禀:“奴婢已经服侍姨娘换过了衣裳,让姨娘就在车里安心呆着,等到了大槐树寺再下车。”

  我笑着赞了兰泠一声周全,就朝她摆手道:“我这里不用你扶,你到前面去跟着舅爷们,到时就按咱们原来安排的办!”

  兰泠抿着嘴,隐忍着笑意点了点头,自提了裙摆快走几步,跟上了最前面的灵车。

  又行了不多时,蒋明一直以一种不紧不慢的态势跟在我和家义的身后,我索性将家义领到一边树下,袖子一抖,倒出那木瓜金丝佩来,挂在家义腰间。

  家义似是十分喜欢这个小坠子,一边用手拨弄下面湖蓝的璎珞,一边笑问道:“姐姐不是只戴玉佩的吗?”

  我觉得家义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妙了!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朝着身后某个不知名的方向暗暗腹徘:“听见了吗?送人礼物,都没送到心坎上呢!”

  蒋明在我身后轻咳了一声,家义一时惊骇,躲进了我怀里。

  突然我肩膀上斜里插出一条手臂,将家义硬生生的从我身上扒了下来,离了我的怀抱。

  家义蜷缩了手脚,一脸惊骇的表情,两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

  我忙将孩子抢了回来,转身斥责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当心吓着我弟弟!”

  蒋明那一帮乌泱泱的家将正不远不近的围了一个圈,将我们三人巧妙的与杨家众人隔离开来。

  蒋明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将我硬拉了起来,嘴里嘟囔道:“他算你哪门子的弟弟!”

  因他力大,我不得不顺从的站起身来,家义虽然不过五岁,可也绝对是我抱不动的重量,我只好转而改成牵住他的手。

  家义瘪了瘪嘴,十分委屈的模样,可碍于蒋明一张黑脸,不得不忍气吞声,只顺从的牵着我。

  “他既是我的表弟,又是我的堂弟呗!”

  我甩开蒋明的手,笑着揽了家义的肩膀。

  家义自得的笑起来,朝着蒋明直撇嘴,惹得蒋明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一双凤眼猛瞪着他,道:“难道你平日在家里,就经常抱着这小子吗?”

  我觉得一道天雷正劈在我头上。

  一边牵了家义往路上走,我一边朝蒋明飞白眼:“他是我弟弟,又不是我儿子,我整日里抱着他做什么?”

  蒋明的家将忙让了一条路出来,仍旧像之前一样,不紧不慢的跟在蒋明身后。

  蒋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笑嘻嘻道:“儿子也不能天天抱着,要不我可怎么办好?”

  我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当着我弟弟,胡说什么呢!”

  蒋明不以为意,转到家义一侧,伸手要摸他的头,不想家义一错步躲到了我身后,蒋明竟扑了个空。

  “姐姐每天都陪我玩,还跟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呢!”

  家义蹿到另一边,攥了我的手,朝蒋明耀武扬威。

  我忙纠正道:“是他生病了,我要照顾他。所以他住在西翼,我住在东翼。”

  身边一股无形的杀气顿时烟消云散。

  “你姐姐还给我写过信......所以她对我更好!”

  “姐姐还教我写过字......姐姐更喜欢我!“

  ”你姐姐还请我喝过茶......所以她更看重我!“

  ”姐姐还给我做过点心......所以姐姐对我更好!“

  ......

  我左边跟着一个大的,右边牵着一个小的,两人从寮亭的下面一路吵到寮亭的上面,根本没容得我插进半句话去,单只为了讨论我对谁更好。

  结果蒋明被家义打得落花流水。

  蒋明不顾家义的挣扎,摸了摸他的头朝我笑道:“这小子真讨人厌!下回别带着他来见我了!”

  听得这话,我不禁撇了撇嘴。

  是你跑来见我,怎么倒被说得,像是我翻了墙头去会情郎似的?

  说罢,蒋明仍旧带着他的人,隐入了后面白花花一片,各家随葬的队伍里。

  蒋明一马当先,攥着马鞭,笑着朝我招手。

  家义缩着鼻子哼了一声,扯着我的手,一双小腿倒腾得飞快,径直超了好几个妈妈过去,惹得那些妈妈们朝我打招呼,我也只好随便的点一点头应付过去。

  复又牵着家义往前行了一段,我一边搪塞他关于蒋明的问题,一边细细听前面的动静。

  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惊异赞叹之声,我不禁暗暗微笑。

  看来兰泠的事,办得十分顺利!

  一阵人群簇拥着往前挤过去,熙熙攘攘的,众人都加快了脚步,你推我搡的想要瞧热闹。

  家义也掂起了脚尖,可无奈身量太短,只能瞧见乱哄哄的一堆背影,不禁满面疑惑的转头问我:“姐姐,前面是怎么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也去瞧瞧,怎么样?”

  见他笑着点头,我也带着他,随着众人的脚步,一道往寮亭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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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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