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丫鬟们正服侍着我梳头杜妈妈就带着一队小丫头上了门来,见我要起身让她,忙笑着道:“快坐下!快坐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
每次杜妈妈用这样略带谄媚的笑容看着我都是有事要求我。
而这些事一般我都做不到!
“快去给妈妈沏一杯蒋大小姐送的那个桃花果茶来!”我朝旁边的兰泠使眼色。
兰泠知晓了我的意思,笑着颔首,朝杜妈妈微微屈膝后出了门。
“妈妈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我一边对着镜子带一对珍珠耳塞一边透过镜子细细的观察着杜妈妈的一举一动。
“这是小姐您选中的几个小丫鬟,跟了奴婢也有一个月了,虽说不敢细究,但大面上也出不了什么错了,这不趁着老太太还在歇着就给您送过来了嘛!”
我这才发现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们有些面熟。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不禁笑自己多心。
“真是劳烦妈妈了!”梳好了头,我从面前的妆匣子里取了一个赤金空心龙凤镯出来递给杜妈妈:“给妈妈戴着玩儿吧!”
虽说是空心的,但也要二两新金。若是合了银子,至少也要二十五两。
“这本是我份内的事,怎么敢要小姐的东西呢!”杜妈妈连连摆手,笑着摇头。
“去找个匣子给妈妈装上!”我回头吩咐正收拾簪钗的绿寇。
这样明晃晃的拿着,又是前几天祖母才赏给我的,难怪杜妈妈不收。
侍立一旁的兰芷不待绿寇起身就应声而去。
“小姐屋子里的几位姐姐倒都是难得的。”杜妈妈看着弯着身子的绿寇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难道还没有打消给她们家老三从我屋子里挑个媳妇儿的念头?
“说起来我屋子里几个兰字辈的大丫鬟也都到了配人的年纪......”我笑着往面上擦珍珠粉。
你不是执意想从我屋子里挑个人吗?
我的丫鬟也不是随着你挑挑拣拣的!
兰字辈的丫鬟里面,除了兰泠,都是二等丫鬟。大多十三四岁的年纪,清一色的家生子儿。不是爹在母亲的库房里当差,就是娘在祖母或母亲的屋子里当管事妈妈,关系颇为复杂。而这些丫鬟在我屋子里当差,也并不图什么主子的荣宠,不过等着年纪到了嫁人罢了。
杜妈妈想要和我屋子里的丫鬟结亲,不过是为了将来我有了前途指了他儿子儿媳去给我做陪房。若是娶了在我屋子里做丫鬟时就不得宠的,即便将来我有机会自己挑配房,也不可能选中这样的两口子。
至于兰泠,杜妈妈是万万不会提她的。
一是她儿子的人品配不上兰泠,不要说我,就是祖母都不会同意的。二是兰泠是被荬进府中的,连个娘家都没有,杜妈妈是不会娶这样没有岳丈相帮的女子为媳的。
杜妈妈能在祖母身边当这么多年的管事妈妈,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说起来小姐屋子里的丫鬟不是夫人赏的就是咱们老太太赐的,这婚事也得禀告一声才是。”
杜妈妈笑容微敛,深深的望了我一眼。
兰泠用湘妃竹茶盘端了两盏粉彩红釉的三才杯进来,灿烂的笑着招呼杜妈妈喝茶。
不仅果味浓厚,而且色泽鲜艳,粉白粉白的花瓣飘在水面上显得精致而典雅,衬托着釉红更多几分艳丽。
难怪蒋二小姐要对我的茶不以为意。
喝了这茶,我那一两银子一包的就不得不扔了。
“说起来您的侄孙女儿叫五儿的在库房里差事可还当的好?”我笑眯眯的望着添了第二杯茶的杜妈妈。
给薛郎当家三年,我早已学会了主母的那套恩威并济的手段。
杜妈妈显然也是深谙此道的,马上听懂了我言下之意。打起精神来笑着道:“多亏了小姐才能有了这样的差事,要是我怎么好跟沈妈妈那个老货说呢!”
库房的差事相较主子跟前的轻松,年节下也和屋子里的丫鬟一样的赏钱,是多少人觊觎着的位置。偏偏祖母库房的管事沈妈妈是个最方正不阿不过的人,每个进库房当差的小丫鬟都要经她仔仔细细的查验,只有过了她的考核才行。听说几年前杜妈妈在祖母面拿着沈妈妈取笑了几句,不知怎的传到了沈妈妈耳朵里,就结下了这么一桩梁子。
若不是兰泠和沈妈妈交好,五儿是不可能进库房当差的。
“妈妈快别这样说!”我笑着朝杜妈妈端了端茶杯:“也是五儿为人憨厚,才入了沈妈妈的眼。”
这话倒也是实情。
五儿虽然不是那样才思敏捷的孩子,却胜在忠厚老实,最适合在库房里做些清点看守的差事,这才入了沈妈妈的眼。要不就是我去说项,只怕沈妈妈也是要一通太极将她退回来的。
只是我在这个时机谈这件事很明显不是为了夸赞这个孩子。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过是为了告诉杜妈妈,虽然她在祖母身边做管事妈妈多年。但小姐就是小姐,奴婢就是奴婢,我屋里的人和事,不是她能随便惦记的!
杜妈妈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和我谈了几句,嘱咐了小丫鬟们几句她“听姐姐的话”之类的,连金镯子都没拿就告辞了。
“小姐,您真厉害!”兰泠的眼睛笑得像个月牙儿,手脚麻利的收拾了杜妈妈用过的茶杯。
一边的绿寇则狠狠的敲了兰泠的肩膀一下,瞟了站在门口的小丫鬟们一眼后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绿寇是怕小丫鬟们跟着兰泠有样学样,没规矩起来。
早晚都是我这屋里的人,我觉得没什么可忌讳的。
大家说说笑笑得过日子才好。
“我要是不护着你们姊妹,还等着谁来?”我朝着绿寇笑了笑,示意她不用如此紧张。
绿寇抿了抿嘴,带着小丫鬟们出了屋子。
到了祖母屋子里,站在祖母身前服侍的不是往常的杜妈妈,而是嫁了人的红玉。一天下来,往往前一秒祖母还满面笑容的,下一秒对着杜妈妈就沉了脸色,搞得杜妈妈只能远远的站着递东递西的不敢上前。
想想今天去祖母的大厨房领了一包藕粉的春荷,我不禁笑了笑。
原本那个跟陈妈妈走的很近的春杏被我留在了院子里,既没有提拔也没有惩罚,可是她好像自己学乖了一样,平常只做些洒扫的事情,连我的屋子都不进。
迷途知返是好事,我也无意把人逼到绝境上。
相比而言,春荷就跑祖母这边跑得勤了点。
要不杜妈妈也不会就这么被祖母晾着了。
晚上回了屋子,我叫了春荷来说话。不过十岁的小姑娘,长得矮矮胖胖的,一笑两个酒窝,憨厚里带着几分俏皮。
“是姐姐们叫你去领的藕粉吗?”我笑着抓了一把糖塞给她。
“不是.....”小姑娘红着脸低了头,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糖块。
“那你为什么去领啊?”我笑盈盈的坐在炕上看着她。
“是....是.....老祖宗说要是有人欺负了小姐,我就马上找个借口去告诉她的。”小姑娘低着头,脸红的像盛开的莲花,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我被欺负?
我不禁失笑。
难怪她要去告诉祖母,祖母要生杜妈妈的气!
我想过她会推脱,会狡辩,不想她会这样坦诚的将事情说出来。
以为我被杜妈妈欺负了,所以急赶急的去告诉祖母吗?
这样简单的理由,倒让我没法说出训斥的话来。
“下次去找祖母前要告诉我!”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软软的泛着点黄色。
“不行!不行!”小姑娘急着摇头拒绝:“老祖宗说不能让您知道的!”
我不禁莞尔,祖母把这样憨直的一个小丫鬟放到我房里,原本就没有想过防着我吧!
“好,那就不用告诉我了!”我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惹得她一阵脸红,一对小耳朵都透出了粉色。
一旁的兰泠和绿寇看着她稚嫩天真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小姐,真的不用看着她点吗?”待到春荷捧着我赏给她的零食盒子笑嘻嘻的出了门,绿寇略带担忧的低声问道。
“她一个傻大姐儿,看着她做什么?”兰泠眉眼带笑,显然很喜欢春荷的童言童语。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发出了细碎的碰瓷声。
论说话办事,绿寇不如兰泠,论识人辨物,兰泠不如绿寇良多。
“这件事就你去办吧!”我朝着绿寇笑着颔首,绿寇神色一松,浅浅的朝着笑着。
“要去就让绿寇姐去!”兰泠堵气的嘟囔了一句:“我才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暗自摇头,愈发欣赏绿寇的谨慎。
“你也别忙,我还有事要问你们俩!”我促狭的瞧了两人一眼,笑着朝两人招手。
兰泠笑嘻嘻的挤到了我身边炕沿上,绿寇则捡了我脚下的黑漆脚踏子坐了。
“我虽然恼杜妈妈打你们姊妹的主意.....”我笑着横了两人一眼:“但妈妈说得也对,你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趁早告诉了我,也免得我错点鸳鸯谱!”
虽然面上笑着,我心里却暗暗打鼓。
要是两人真的有嫁人的意思,我岂不是要自断臂膀。
聪明人不难得,但重新培养成这样却需要不小的功夫。
现在祁王的夺位才刚刚开始,要达成他的要求,我身边不能没有贴心的人。
绿寇如往常的柔和顺从,羞涩的低下了头,就连兰泠,也羞红了脸垂着脑袋。
我心下一沉。
完了!
“你们可是有了中意的人?”我能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