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词话
六媛2025-07-02 19:204,118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兰泠端了一盘云片糕进来,好像说得就是,绣房里的刘绣娘送给她的。

  这云片糕只有东大街的芸香坊,才能做得如此香甜轻薄,可要五百文,才得一包。

  想来只这么一包糕点,就要刘绣娘节衣缩食上大半年。

  我拍了拍兰泠的手背,朝她点头一笑,示意我明白了这件事的因由。

  兰泠退后两步,不再多言。

  我望着豆饼笑问:“你识字吗?”

  豆饼是个十分害羞的小男孩,躲在稻娃后面,从他身后露出半张脸来,用眼睛盯着我瞧,抿着嘴不说话。

  稻娃忙回头哄豆饼,跟他说:“快!小姐问你话呢!快说呀!”

  豆饼还是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问稻娃:“他不会说话吗?”

  稻娃像大人一样,摸了摸豆饼的头顶,叹息道:“豆饼说话可好听了,像黄莺一样,就是因为牛小剑他们总笑话他,所以他不敢当着生人说话。”

  豆饼只要与我目光相对,就立即把眼睛收回去,躲在稻娃身后不吭声。一看他的模样,我就知道稻娃所言不虚,这个孩子一定十分怕生。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见兰泠给我续上了新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继续问稻娃:“你觉得回吕家给你老丈人干活好,还是自己在这院子里谋个差事好?”

  “那......自然是自己能有个差事好。”

  稻娃又垂下了头,恢复他那份小心翼翼的恭谨。

  我笑着指他身后的豆娃道:“不管你留下与不留下,我都不可能让豆饼留在二少爷身边。”

  稻娃面色大变,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我。

  “二少爷他年纪还小,自己还顾不好,怎么能弄一个这样的孩子回去。但既然豆饼他识字,倒是可以去大少爷那里,帮着做些煮茶磨墨的小事。你就留在二少爷身边,过几天二少爷就要去大少爷那里学习,你和豆饼还能时常见面。”

  稻娃转忧为喜,拉着身后的豆饼,要向我和家义磕头道谢,无奈豆饼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肯从他身后出来,也就这样算了。

  让妈妈们带着豆饼和稻娃出去,和牛小剑一起去吃饭,我又和家义商量,要不要给他的小厮改了名字,家义却说,要像哥哥一样,我夸赞了他两句,让兰汐领着他去洗手洗脸,把蹴鞠弄脏的衣裳换下来。

  一时屋子里只剩了我和兰泠两个,我不禁打趣兰泠:“你再这么扶危助困下去,我这院子里可要成了育慈院了!”

  育慈院,是由衙门牵头设立的慈善机构,专门收鳏寡孤独,无依无靠的人。

  兰泠笑了一笑,知道我是打趣她,转而道:“小姐何不赏两个果盒,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给牛管事夫妇,一个给他的生父,岂不是更好?“

  我摇了摇头,道:“要是这样办,可要坏事了!礼盒本身不值钱,不过是一个意思,就是想要告诉牛管事夫妇,牛小虎在我面前,一力的赞扬他们夫妇二人,抚育侄子的恩情。可要是再赏他生父一个,两夫妻不免心里憋屈,再加上自己的儿子落选,小虎将来可就再没脸回他大伯家了。”

  兰泠是个灵透人,经我一点拨,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笑着应下了,道:“那奴婢就准备下五个,只怕大少爷那里,未必想得到。”

  我笑着点头:“牛管事那里你亲自去,其他人,派个差不多的就行,另外,私下里,你给刘绣娘五两银子,就说我觉得他们家豆饼不错,做主留下了,但是月钱恐怕不比其他几个孩子多,叫她别着急。”

  兰泠是我的贴身大丫头,她亲自去送礼,足见我对牛管事的看重。

  豆饼这样害怕生人,只怕一时半会都不能适应过来,不过是在家信院子里养个闲人罢了。要是和几个小厮们领一样的月钱,不仅是众人面前说不过去,只怕几个孩子心里,也会隐隐的产生不公之感,对豆饼来说,恐怕更是不好。

  兰泠都一一的应了下来,立即就叫了人进来,将安排吩咐了下去。

  见我和兰泠说完了话,兰汐就陪着家义进了门。家义左顾右盼的,要找他那几个新玩伴。我笑着把他招到了面前,将他安置在我身边的炕上,拿了糕点给他吃。

  不一会,几位妈妈陪着三个孩子回来,稻娃牵着豆饼的手向我见礼,豆饼学着稻娃,向我请了一声安。

  真是如出谷的黄莺一般好听。

  仔细一看,孩子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尤其一双眼睛,点漆一般。

  我暗暗纳罕,他娘该是个如何的美人坯子,才能生出这么个瓷人儿似的孩子?

  我在榻上坐着,听兰泠给三个孩子粗略的讲了家里的规矩,又听她跟他们说:“你们先不用当差,会有管教妈妈教你们规矩。这段时间里,你们一定要听话,不要四处乱跑......”

  因为豆饼怕生,暂时离不开稻娃,所以先跟着稻娃,一块住到家义的院子里去。

  说完了这些,也就差不多到了该去跟祖母请安的时候,想着也要给祖母瞧瞧这几个孩子,就穿戴齐整了,带着他们浩浩荡荡的一队往祖母院子里去。

  不想正在祖母院子里碰见了家义和他新选上的两个小厮,就两群合为一群,热热闹闹的凑了一堆出来,给祖母相看。

  祖母带着老花镜,瞧了这个瞧那个,问了这个问那个,个个儿都夸好,只除了豆饼。

  我趁着众人不注意,把豆饼的事跟家信说了,又指了给他瞧,家信满口答应,道:‘’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扶危救困,很是应该!“

  王姨娘站在一边,喜气洋洋的看着满屋的孩子们,见我看她,还朝我扬了一个笑脸。

  屋里正乱,我偷偷的潜到王姨娘身边,低声和她搭话:“眉娘在我那里好得很,她不在,您还方便吧?”

  王姨娘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平素里又没什么事,不过是来老太太这里说几句话儿罢了。眉娘在不在的,倒没什么要紧!而且她从前就嚷着,要寻你找个事儿做,现在也算遂了她的心愿了!”

  我很少见到王姨娘这样轻松俏皮的模样,不禁跟着她笑了一笑。

  等莫姨娘带着家诚来了,见了这一屋子的人,也不禁吃惊,替两个儿子仔细的甄别了小厮,除了对豆饼不甚满意,其余的倒也没挑出什么错来。

  莫氏素来就是会逗趣儿说话的,又喜欢热闹,几句玩笑话说下来,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几个刚选进来的孩子都放松了许多,跟着弯了唇角,惹得小小的家诚拽了祖母的衣角,奶声奶气的道:“祖母!祖母!我也要小厮!”

  祖母笑呵呵的抱了他到怀里,点着他鼻头道:“你要啊!等几年,找你姐姐要去!”

  我站在王姨娘身边,笑了一笑,朝家诚点头。

  用过了饭后,众人复闲话了一回,才散了。我领着才选上来的五个孩子,特意绕路,去了家义的院子,将他们五个都送了进去。

  家信进府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且又是规矩至极的孩子,就没有安排教引妈妈,屋子里当差的妇人也不多,抽不出人手来,索性就由家义屋子里的管教妈妈一同教导着。

  周百木已经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隔着帘子,向我请了个安,听说家义选了小厮这件事,说自己成日里也是闲着,自告奋勇的要帮着调教。

  我笑着接了百木媳妇儿的茶,道:“杀鸡焉用牛刀?你可是我身边的大管事,只让你去教小孩子规矩,想得美!”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百木家的笑着道:“都是小姐您抬举他!”

  我笑着望了望百木家的,问道:“你这也快四个月了吧?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周妈妈笑着道:“小姐您哪能知道啊!这有的女人怀了之后,肚子就大得快,有的就......”

  周妈妈还没说完,就被百木打断了。

  我笑了笑,不以为意,叮嘱了百木几句“好好保重身体”,“尽快康复”之类的话,就扶着兰泠的手出了院子。

  天色已经大黑,不管是我周围的仆妇,还是出来送我的人,都掌着灯笼,远远的,突然看见一个黑影蹿了过去。

  兰泠惊叫一声,就要指挥妈妈们去瞧个仔细。

  我忙拦了他道:“没事!你瞧错了!那不是园子里的那只猫嘛!”

  兰泠将信将疑,我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刚才灯光一晃,我正好瞧见那人脚下精光一闪。那是靴子底下和后跟处缝了一块白玉,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后跟缝制白玉,是表示受过皇帝的表彰,功勋之家的象征。

  这种玉珮,常常被赐给天子近侍、皇帝宠臣和太医院的医正。

  黄郎中身为黄氏长孙,有资格继承黄家的荣誉,穿缝制了雕刻祥瑞之兽的玉珏靴子。

  刚才站在暗处树旁的人,除了他,再没别的。

  兰泠满面疑窦,可见我一派笃定的神色,到底不好驳我的回,只得作罢。

  回了院子,我先将家义送回西翼,到底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知道自己很快要有玩伴,不停的追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领进院子,又向我讨要各式玩具,还说要找绿寇姐姐缝一个新的蹴鞠。

  我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你绿寇姐姐,只怕还要有些时日才能得空呢!”

  见时候不早,虽说家义尚且年幼,但我也不好多留,只吩咐了丫鬟们几句,好生照料少爷,仍旧回了我往常坐卧的东次间。

  兰泠忙上前服侍我洗漱,一时无聊,我就顺口问起了她豆饼的身世。

  兰泠嘿嘿的笑了两声,道:“小姐您这个问题真算是问着了!豆饼这娃娃的身世,可是比得上一出戏了!”

  我伸手接了她手里的面巾,一边擦脸,一边追问:“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这豆饼他爹,据说当年可是极清隽的一个后生,但是因为家里穷得很,一直都没有娶上老婆,就跟着她姐姐——就是刘绣娘,呆在咱们家里,平日帮着采买出去搬搬东西,推推车子之类的杂活。”

  “说是这有一年冬天,这豆饼他爹清早儿起来,跟着煤车出去拉煤,就在城墙根儿下边儿,见着了一个姑娘,一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裳,倒在城墙下边儿,都瞧不出个人样儿来了。”

  这白城隶属九边之一,富商巨贾是富得流油,平民百姓却也是穷得叮当乱响。这样冻死饿死人的事,每年都不少。叫花子倒在城墙根儿下边,不算什么稀奇事。

  ”也合该这个豆饼爹有桃花运,别人都劝他,说这样的女人,捡回家不去吉利,而且连脸都看不清楚了,万一是个丑婆娘呢!可豆饼爹偏偏说,她身上还暖和,肯定能救得活,就拉着一辆板车,把豆饼的娘拉回了家。“

  我也觉得,这和我平日里常读的词话,着实没什么不同。

  但凡是个男人,必是个俊美过人的,要是个女儿,必得倾国倾城才行。

  可爱情往往像一阵肆意挥洒的春雨,哪里管得了,是公子红妆,还是村妇农夫,春风一般得吹进怀中,明月一般的印在心里,任他是西施,还是潘安,通通比不得,心里的那个他。

  “豆饼爹将那女子拉回了家去,把脸抹净了一瞧,果然是个再漂亮不过的美人,一眼就爱上了她,倾家荡产的给她医病,后来那女子好了起来,就跟了他,后来还生了豆饼。”

  我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不禁莞尔一笑。

  虽是个俗套故事,但有个团圆结局,也能让人会心一笑。

  只是,其中尚有一处疑点在。

  “你不是说,豆饼的娘,是乞丐吗?不过就是冻伤罢了,怎的还要人倾家荡产才能治得?”

  兰泠腼腆的笑了笑,弯腰给我倒了洗脚水,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豆饼的娘说,她以前是青楼里头的姑娘,因为妈妈逼她接客,她不愿,就逃了出来,结果被妈妈的人捉了回去,折磨得满身是伤。妈妈见她进气多出气少,只怕她活不成,就把她扔到乱葬岗里去了。”

  “后来她缓过一口气来,就自己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因为天气太冷,就倒在了城根儿底下。”

继续阅读:第三百一十三章 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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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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