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萍的哥哥挑了挑眉,脸上一片诧异,好像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你是说……做一遍?“绿萍的哥哥指着自己,脸上呆呆傻傻的表情着实让我心里快意了一下。
“要不你以为呢?”我笑着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啧,这杯凉了的茶有些苦涩,但难抵我心中的笑意。
来吧!既然想领走你妹妹,那怎么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男子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紧紧的皱着眉头,手里的拳头捏紧再紧捏,还没开口,就好像可以听见从他牙根儿里传来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老…老太太!”我听见外面传来了咯吱的一声,是拳头攥的太紧了的声响。
我心里不禁暗叹,这样的一拳打在我身上,只怕我肋骨都要折上几根。
但是有祈王殿下这尊大神挡在我前面,他是万万不敢朝我动手的,尤其不敢碰我这张值钱的脸。
“怎么这样慢吞吞的?我祖母可没这么多时间和你蹉跎!”我慢慢的转着我手上的镯子,看着里面折射出来的温和的光芒。
一个整日里养花喂鱼的老太太,怎么会没空?
绿萍哥哥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扭捏了好半晌,才终于开了口。
“奴才是绿萍的哥哥,名叫潘安。”
听到这,我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从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他的模样,充其量也就算个端正,也敢自称自己为潘安!
不止是我难掩笑意,就是两个丫鬟脸上也用半幅袖子掩了脸面,第一美男子的美名,谁不知道。
绿萍讷讷的站在那,脸上也有些发红,不过还算镇定,显然是早就知道他哥哥的这个化名的。
“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我好不容易压抑下去了自己的笑意。
男子眉头有挑了挑,透过帐子,我都瞧见了他额头上突突往外直蹦的青筋。
“是小人的主子。”又是咯噔一声,这声响听的我心甚悦。
能被他这样心悦诚服的称为主子的人,大约就是祈王了吧?想到那个喜欢穿白衫又有些孤高自傲的祈王殿下,居然会给身边的人起这样一个名字,莫不是有什么断袖之癖吧!
我脸上浮现出会意的笑容,点着头说到:“这名字起的甚好!甚好!甚是高雅!”言末我还隔着帐子向绿萍哥哥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笑容。
即便刚才没看出来我的心思,看了我这个笑容,绿萍哥哥也该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意思。
“你想到哪去了!”男子猛的跳了起来,一声暴喝!
“这名字是公主殿下给我起的!因为…因为…”说到最后他却红着脸不再说下去。
“因为什么?”本来我是不敢兴趣的,可是看见他那欲说还休的模样,倒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因为我是公主的侍卫里长得最丑的!”绿萍哥哥跺了跺脚“所以公主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取笑我!”
这一副小女儿的情态,出现在这样一个七尺高的壮汉身上,真的让人觉得分外的…可笑。
两边传来了丫鬟掩饰的笑声,我强自撑着,用镇定的语气说到:“想不到公主殿下端的是好情趣!起的名字也这样别致!”
我抬眼一看外间的座钟。糟了!只顾着捉弄他,都忘了时间,早上睡迟了去的晚了,若是晚上再去晚了,可要被祖母笑话。
“好了!我看你准备的也十分充分了,跟着我去见祖母吧!”我敛了笑容,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裳。
“你不过是想捉弄我!”绿萍哥哥从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兰泠和绿寇在前面簇拥着我往祖母的屋子里去,绿萍并她哥哥一路远远的跟在后面。
进了祖母的屋子,祖母正坐在炕上和杜妈妈念叨红玉,我瞧了瞧手上的盒子暗自一笑,此番我来的倒是凑巧。
“祖母。”我还未蹲下身子行礼,就被祖母拉到了身旁。
祖母看着我身上的衣裳高兴,笑着道:“平时让你穿的喜庆些总不愿意,瞧瞧今天穿成这样不知道多好看。”
杜妈妈也在一旁附和着说我今天的这身衣裳十分好看,指着我手上的玉镯子说到:“只是这镯子颜色青翠,倒不衬小姐这身衣裳的艳丽了!”
我向来不爱鲜艳颜色,首饰也喜欢简单大方的,不想今天偶然穿了一身喜庆的,竟显得几分突兀。
“我有串红玛瑙的珠子倒正配丫头这身衣裳,你去找了出来!”
杜妈妈笑着应了去祖母找红裳开柜子。
趁着祖母高兴,我拿出了手上的盒子,递到了祖母手上,又把红玉的信给祖母念了,祖母好一阵唏嘘才放下了心。
“祖母,您记得我屋子里要出去的绿萍吧!”前面的铺垫都是为了祖母高兴,说到此处才进了正题。
我眼睁睁的瞧着祖母脸上的笑容瞬间换上了严肃的神情。
“哦,让他们进来吧!”祖母严严正正的坐在炕上。
我去门口说了一声,忙躲到了屏风后面看屋里的动向。只见绿萍的哥哥规规矩矩的带着妹子和老人进了屋,又中规中矩的磕了头,把刚才没能对着我说出的那一番苦情对着祖母好好的倾诉了一番,最后又大大的对着祖母来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感谢,情到深处甚至还洒下几滴男儿热泪。
我不禁扶额,真是没看出,绿萍这哥哥唱念俱佳,倒还是个人才!
要说唯一不足的,就是当他说到自己的名字时,祖母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祖母之前那严肃的神情荡然无存,虽说祖母没有泪流满面,但脸上也是十分动容,临走还赏了二百两银子。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我跟祖母告了罪,又带着这一行人去了母亲的院子。母亲作为当家主母,自然要去通告一声。但绿萍是祖母院子里出来的,自然也只通告一声就行。
母亲身边那个阴冷冷的冯妈妈领着我进了内室,我没想到,不止母亲在,这个时候,父亲也在家里。
母亲和父亲一左一右的在炕上坐了,父亲手里拿着一本书,闲闲的躺在炕上随意的翻着,母亲端端正正的坐在右边,手里正坐着针线,留了一段优美的剪影给父亲。
“父亲,母亲!”我上前去行礼。
父亲抬头朝者我温和的笑了笑。
母亲却热情的把我拉到了身边去做。我低头去看母亲手里的绣活,竟是一件小孩的小衣裳。
好精致的手艺!
入手一摸便知道是贵重的蚕丝,里面续的棉花也是紧紧实实,包边用的是姜黄色的百福纹绒料,扣子俱是大小匀称的大颗珍珠,愈发衬的那红色小袄鲜艳夺目,好大的一副手笔。
难怪不在陈姨娘面前守着了。若是母亲守在她身边,父亲少不得每日也要去瞧上一眼,母亲本想要展现自己的贤良大度,但真要为了这么一个虚名失了夫君的心,可就划不来了。现在母亲虽然没有守在陈姨娘身旁,但不仅展现了自己的一派慈母形象,还把丈夫牢牢的锁在了身边。
我坐在母亲一旁夸赞了一遍母亲这件小衣裳精湛的手艺和慈母的心肠,母亲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待到我说起了绿萍的事,母亲还欣然赏赐了五十两银子给绿萍。
从母亲处告辞出来,天边已微微擦黑,仍是只能送到三门,绿萍在三门上和我眼泪汪汪的告了别后跟着自己哥哥走了。
望着绿萍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有些羡慕。这个她从小长大的院子,她想离开就能离开。而我,不过想在这世间找一处自由的存身之处都极为难得。
伤感的不止是我,兰泠一双眼睛哭的通红,被绿寇揽着安慰,说着说着,绿寇也不禁落下泪来。
“我们回去吧!”我淡淡的出声。
我命由我不由人!就是因为坚信这件事,我才能走到今天。。表面上看来,我不过是个比从前更聪明些的小姐,可是很多内里的事早就变了。
回了祖母的院子,内室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候着,见我回来笑着回话:“老太太已经去了饭厅,叫小姐过去呢!”
我又带着绿寇和兰泠去了祖母院子里的饭厅,隔着隔扇,里面正是一阵欢声笑语。
难道母亲来了?我可是刚从母亲院子里出来,怎会这么快的脚程。
转过隔扇一瞧,倒吓了我一跳,却是是坐了一桌子的人,那桌上也放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可是,围坐在桌子一旁的竟是祖母院子里的仆妇们。
“快来坐!”祖母一边坐的是红裳,一边是杜妈妈,坐在中间的她脸上红光满面。
红裳见我过来,忙往旁边移了一个座位。我就挨着祖母坐了。
祖母拉着我笑道:“你不知道吧!我们主仆时常在你老子娘不在的时候这样聚聚。”
桌子上除了杜妈妈和红裳,其余的我只是略略眼熟,大多都是年纪大了的妈妈们,一位是替祖母管银钱的李妈妈,两位是替祖母管仓库的妈妈,其余的大约都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平日里都从祖母院子里领钱,并不当差的。
我又仔细的看了一圈,没有巩二媳妇的婆婆,巩妈妈,看来在座的都是祖母的心腹了。
祖母举了门杯:“咱们主仆也有好些时间没聚聚了!你们几个有的是从小跟了我的,有的是半路跟了我的,有的从小跟了我的去了,有的半路跟了我的留下了。到了咱们这把年纪,好多事都能瞧得开,来来去去的也就习惯了,能留下的就是有缘分。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一起聚聚是假,想称此开解我是真!
我跟着举杯喝了门杯,不像我回忆里的那般苦涩,这酒竟意外的带了几分甜蜜和桂花的香气。
喝了门杯,各位妈妈就像开了禁忌,各自的说起家里琐事,甚至有的妈妈趁机请祖母为自己的儿女说媒征婚,祖母与她们说笑饮酒,再到划拳行令,整个席间热闹非凡。
我从前以为我对身边的奴婢也算得上是恩威并用,今天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做恩威并重。
平素那么严肃的祖母,和这些妈妈们说笑起来完全就像是亲密的朋友。
什么都不用说,这就是最直白的一堂课。
是我的终究会是我的,不是我的不可强求。我以为我豁达,却离祖母的境界远了太多。
直到半夜,祖母已经瞌睡连连,这场小宴才散了。
我搀扶着祖母回屋子,没进屋子前,祖母踉踉跄跄,进了屋子,遣了众人,祖母身手灵活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我添了一杯。
“这些年也没让那些老货瞧破了我的酒量。”祖母朝着我调皮的笑了笑,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韵。
祖母一双眼睛分外清明:“心里可好些了?”
我的脸红了红,扯着衣角扭捏的说:“多谢祖母开导。”
“那快回去歇着吧!”祖母朝我摆了摆手。
“是。”此刻我觉得心里分外开阔。
出了门见了两个丫鬟,我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两人脸上都带着一团红晕,身上带着酒菜的香气,显然是也刚刚赴了祖母的一场小宴。
“小姐!”两个丫鬟就像我刚才一样,带着羞涩和愉快的笑容。
“走,咱们回家!”我一边挽了一个往家走,两个丫鬟扭捏了一番也就依了我,三个人笑闹着就出了院门。
“大小姐!”夜晚的清风送来了一声温柔的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