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要紧
六媛2025-07-03 16:004,026

看罢了信,我移了灯按祁王嘱咐的把信烧了,两个丫鬟忙端了我平常用的那个掐丝珐琅花鸟大痰盂过来接着。

  祁王在信里说元贞公主和亲的事已经定了下来,因为是他的同胞妹妹,一应事宜都被圣上委系到了他身上。如今公主正十三岁,先下了小定,等到过了及笄礼就嫁过去。

  信下面的落款是八月初三,祁王马快,比不得周百木跟着商队,只要一月就可以抵达。这样算来,祁王九月初就能抵达。

  果然是要紧事。

  祁王一来,必是要问我可否已经把薛大小姐入宫的事摆平了。好在我经营已久,再加上原本薛大小姐就属意于自己的这位表哥,也可勉强算得上是有备无患。至于遗诏一事,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薛家众人,一时倒还难以下手,只怕还要从薛大小姐下手。

  宽了衣裳躺在床上,我一边担心薛大小姐放不下荣华富贵,一边又有些担心“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若是祁王那孤傲公子的性子上来,不愿意娶薛大小姐该怎么办?

  迷迷糊糊间,我竟看见薛大小姐穿着一身素衣,捧着已经隆起的肚子一边微笑一边朝我招手,满目都是悲伤苍凉。我想和她说几句话,却发不出来声,抬起手来和她招手,却只能看见她飘飘渺渺越来越远的身影......

  猛然醒来,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窗棂上,一片凄凉。

  夜阑卧听风吹雨。

  我不禁暗暗叹气。

  其实这些景物哪里有什么感情,不过是看的人有感而发罢了。若是如今我正是春风得意,只怕要笑着大吟几声“好雨知时节”了!

  我刚坐起来,外间的丫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奉茶,漱口,穿鞋,披衣,再到净面更衣,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意盈盈,脚步轻快,让我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怎么想起来点这个了?”

  我笑着指着桌子上一盏黄铜荷叶烛台。

  “想起您说的‘雨打芭蕉’,就拿出来给您凑个趣儿!”

  绿寇从一旁的红木衣架子上拿昨天晚上熨烫后挂好的衣裳下来。

  天水青的偏襟珍珠扣素面夹衣,深蓝色的梅兰竹菊斓边综裙,明媚和煦的天气里看着清爽透亮,这样的雨天看起来却格外的单薄。

  “去取一件颜色鲜亮的吧!”

  我坐在屏风里的小杌子上喝茶。

  绿寇知晓我的心意,忙去取了一件银朱色杏花对襟立领上衣出来替我换上。

  出来梳头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一套赤金杏花的头面。

  我握着一枚杏花步摇笑:“你们俩倒是有默契!”

  梳过了头,外面雨势不减反增,哗哗的被风夹杂着打在窗户上,夹杂着冷冽的气息。

  “派个小丫头子去家义那说一声,让他不用过来请安了!”

  兰泠站在我身后抿着嘴一笑,对着镜子帮我带上了耳坠子道:”您可说晚了,少爷已经在外面坐着喝茶了!“

  “怎么来的这么早?”

  “往常也是这个时候的!”

  我不禁暗暗佩服这个孩子的毅力,简直算得上风雨无阻。

  “快把他叫进来!”

  我到底是姐姐,若是我没说,他是不能进屋来的。

  “姐姐!”

  门帘子一歪,一个穿着银红上袄的小身影踱了进来。

  “快过来!”

  我笑着朝他招手,摸了摸他身上,好在没有湿。

  他挣扎了几下,从我手里脱了出去:“文莲姐姐背我过来的,莺儿打伞,我没有湿,她们俩都湿了。”

  这小子倒是知道护着自己的羽翼!

  “去!叫她们进来,我赏她们!”

  兰泠忙笑着应声而去。

  果然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因怕弄脏了地上的毯子,只腼腆的站在门口的一片青砖地上。

  “你们忠心护主,有你们服侍着家义,我也能省心。”我笑着朝两人点头:“去给二位姑娘各拿五百文喝茶去!”

  往常我不过赏点钱就打发了,但这是家义院子里的人,我又有意教导他如何处置赏赐处罚下人的道理,也就把话说个清楚。

  两人忙屈膝应谢,满面惶恐,好像我不是得了我的赏赐而是挨了我的骂似的。

  我们姐弟二人用了早饭仍旧往祖母处去,我踏了一双木屐,家义则由他的乳娘背着。

  “姐姐,那是什么?”

  家义指着我们身后跟着的妈妈们手里拿着林林总总的物件问。

  “是给要放出去的丫鬟的嫁妆!”

  解释的是手里拿着嫁妆单子的兰泠。

  “等我大了也要给丫鬟们准备嫁妆!”

  家义看着兰泠手里的册子十分羡慕的模样,童言童语让我们一行人都笑了起来。

  “那奴婢就替姐妹们谢谢您了!”

  兰泠大胆,逗着家义说话。

  到了祖母院子里正赶上祖母梳头,等了好一会子才得以进门,正碰上来请安的父亲,大家彼此知晓了底细,不免有些尴尬,父亲只按照规矩坐在厅堂里的太师椅上静静等着,手里握着一卷书半晌都没翻过一页。

  是该苦恼,因为他,多少女子的一生就此错过。

  祖母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和父亲说话,只随意的说了几句闲话就把他打发了,我留下服侍祖母用早饭,见妈妈们撤了桌子,忙指挥着丫鬟们搬了嫁妆进来。

  “您瞧,这是我给您屋子里一等丫鬟预备的嫁妆。除了这些,每人还有五十两银子。二等丫鬟东西一样,银子三十两。三等丫鬟也是一样的物件,银子二十两。”

  兰泠忙将礼单奉到祖母手上。

  “各加十两吧!”

  祖母只看了一遍礼单,连物件都没有对过就直接搁了单子。

  到底不是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不过是嫁出去罢了,谁管它置办的到底是百鸟朝凤被还是万子千孙被。

  “是!”

  我笑着将单子折了起来,收到袖子里。

  出了院子,红裳正等在屋檐下,见我出来忙迎了上来。

  “小姐,我......”

  我忙朝她摆手,笑着道:“姑娘可是想问那道芙蓉糯米糕是怎么做的?你只问兰泠就是了!”

  红裳先前还要说话,明白我的意思之后忙禁了声,仓皇失措的瞪着我远去。

  这个丫头坏就坏在心太实!

  看来她和兰泠偷听了父母亲谈话的这件事就是瞒过了今天也瞒不过明天!

  我微微的叹气,为之惋惜。

  如今管家的权利已经被我握在了手中,无论如何我也是可以保得了兰泠的。只是红裳原本就是祖母院子里的丫鬟,没有什么罪名都可以处罚的一个人,我又有什么权利干涉祖母管教自己的人呢!

  “能救就救,不能救就尽份心吧!“

  兰泠这丫头平素里疯疯癫癫,可却是个重义气的人。我怕她为了救红裳把自己也搭进去。

  虽然表情有些黯然,她仍旧点头应了这件事。

  带着家义去花厅听了妈妈们回事,一道去听竹轩用了午膳,待到乳娘哄着他午睡吓了我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果然周百木已经按照我的吩咐预先等着。

  换了衣裳拉了屏风,除了兰泠和绿寇两人,只剩下他一个人隔着一道鲛纱黄山日出的屏风回话。

  “小姐,奴才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买下了一座小庄子。房契,地契,庄子的构造图都已经让我娘带了来给您。”

  我笑着点了点头:“我都已经瞧过了,果然合我的心意。”

  左边是京兆尹张家的庄子,右边是穆国公府的庄子,十亩良田,一间小宅,即便是我将来独身住进去也不会太打眼。

  周百木是个善于揣测别人心思的人。

  “奴才这座庄子是从山东同知廖家买来的。可是奴才一进山东地界就听说这廖家原本是商户出身,做的是盐引的生意,这样的人家,又不急等着银子使,怎么可能会巴巴的买了这样一个地段又好风水也不差的小庄子呢?”

  周百木考虑的十分周详。且不说左边,只右边的穆国公府是何等人家?能和他们家搭上关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怎么会有人用低价将这庄子买了?更有这廖家做的是官盐生意,无异于白条兑银子,那是珍珠如雪金如铁的人家,谁会在乎这千八百两银子,若是其中没有什么故事,谁会特意拿这么个小院子出来卖?

  “奴才因此起了疑心,怕是仙人跳,就在山东耽误了几天,打听了里面的事,不想竟偶然知道了些旧事。”

  周百木的神情有些晦涩,低着头,犹豫了好半晌才开口:

  “这廖家是真的想卖这个庄子,是因为这原本是他们家太夫人的陪嫁。”

  太夫人一般都是家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死后一般都会把自己的陪嫁分给儿孙,怎么廖家反倒要卖?

  “廖家太夫人嫁给廖太老爷之后只生了一个儿子,元宵节的时候被拍花子的拐走了,后来就再也没能怀上身孕。现在的廖家三位老爷都是廖老太爷的爱妾所生。那廖太夫人生前就不受廖老太爷的欢心,再加上丢了孩子,据说人到中年就有些疯癫起来,被整日里锁在自己的院子里。两年前她去了,廖老太爷就立了他的爱妾做继室,三个儿子都不愿意收下嫡母的庄子,就商量把它卖了,再平分钱财。”

  只怕不是不愿意要嫡母的庄子,而是嫌晦气吧?

  要不怎么会一连买了两年都卖不出去呢?

  我不禁有些佩服周百木的胆大。他都不问问我是否忌讳此事,就做主把这个庄子买了下来。

  好在我也已经是死过了一回的人,哪里就讲究起这些来?

  “我不讲究这些!”

  我朝他笑着颔首,表示对他的赞同。

  “这不是奴才要说的要紧事......”周百木近些日子晒黑了不少,此刻他紧紧的皱着眉头,倒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

  “奴才四处走访了一下,偶然得知,那位廖太夫人是咱们老太太的庶出姐姐,而廖家的少爷走丢的那一年和咱们老爷......”

  不消他多说,我已经想到了里面的蹊跷。

  “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背后一阵一阵的发凉,我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干涩。

  “我去找了廖家少爷的乳娘,她说那一年咱们老太太曾去廖家......做过客。”

  一个刚生了孩子没多久的妇人会从江南老家跑到自己的姐姐家去做客,然后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辗转到塞北,这本身不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吗?

  “那廖家乳娘呢?”

  “被奴才安置在了您的庄子里。”

  还好他没有问过后就直接把人撂下。

  “你可曾安排?”

  “奴才对外说是她的远房侄子。”

  我不禁苦笑,操着一口塞北口音的远房侄子啊!

  想来丢了小少爷这个人仍旧能活下来,定是有几分急智的。如今廖老太君已经不在人世,她当是无虞。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对周百木这样的聪明人,没有必要来来回回的嘱咐闭紧嘴巴之类的废话,他把性命看得比我重。

  周百木出了门,好半晌我们主仆三人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三张脸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

  “小姐,您说老爷他......”

  “老爷他是老太太的亲生子,我的父亲。”

  我缓缓的念出这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

  有些时候,真相是被藏在心里,花团锦簇的做给外人看的。

  如同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我对他们的称呼都是错位的,不正确的,但在外人看来,我们一家是如何的其乐融融。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又不是小孩子,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人瞧,别人不仅不会同情,甚至还会暗自沾沾自喜。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

  两个丫鬟明白了我的意思,默默的收拾了屋里的屏风,脸上却没了笑意。

  大约她们也怜悯我的身世吧?

  如果父亲真的不是祖母所生,那周百木所说的自此后再无身孕就十分可疑了。到底是什么会导致一个家族的女子都生不出孩子,甚至是原本已经生育过的大姐都在自己妹妹做过客后再难以生产?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天意,难道不让人觉得太过巧合吗?

继续阅读:第二百六十章 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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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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