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姐!”兰泠面上还带着残留的笑容。
兰泠性子活泼,但也是有脾气的,这样心无城府的笑,可见是真的开心。
那个叫小鹂的小丫头灵巧的向我行礼:“小姐,您要走了?”
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还有几分不舍似的。
就是前脚我跟她们家主子大吵了一架,后脚看见这样精灵可爱的小女孩,心也是要化了的吧。
我淡淡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是啊!”
小鹂腼腆的朝我笑了笑,蹲身歪歪扭扭的行了个礼,依依不舍的朝者兰泠挥手,那语气别提有多难过了!
“姐姐什么时候再来?”
兰泠瞧了瞧我。
兰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整日里都是跟在我身边,哪里就能随便串门子。
我笑着道:“你可以来我院子里玩啊!”
虽然我不会蹦蹦跳跳的像小女孩一样,却是十分愿意看见我身边的人都高高兴兴的。
“真的吗?”
小鹂眼睛里明亮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挂在天边的星辰。
兰心大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扯了小鹂,笑着逗她:“她要是骗你,你就只管去闹她!”
小女孩抿着嘴腼腆的笑了笑,显然听懂了这不过是兰心的一句戏言。
被她们主仆送到了门口,又沿着竹林走了片刻,眼见日头有些偏西,才带着兰泠回了祖母的正屋。
祖母早就已经起了身,正歪在炕上和杜妈妈说话儿。
见我回来祖母微微起身笑着问我:“去哪里逛去了?用了这么半晌!”
我将去了陈姨娘并兰心那里的事略微说了说,又将兰心屋子里的摆设细细的说了一遍。
祖母微微失神,掩袖叹息道:“也合该那孩子有缘!”
“虽然从没去过江南,却知晓了规矩。”
我只淡淡的笑了笑,奉了一杯茶给祖母。
倒不是我不想接话,实在是不好说。
仔细论起来,我也是江南人。
只是从小在北方长大,我不仅身材高挑,连口味也和北方人一模一样。
祖母见我没有接话,自嘲的笑了笑,转了话题。
“你看红玉去哪当差合适?”
这是我早就想到的事了,祖母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心血把红玉的婚事办得热热闹闹,肯定不会虎头蛇尾的。
那就涉及到红玉是回祖母院子里继续当差还是到我院子里了。
“您不会是要把金妈妈要回来吧!”我故作心痛的扯了祖母的袖子。
其实私心里,我是很希望祖母能把那个金妈妈要回来的。她的丈夫儿子都在祖母的院子里当差,连她的月钱都是从祖母院子里拨出来的,跟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但凡我院子里有些风吹草动的,金妈妈简直就是名正言顺的告诉祖母。可是如果换了红玉,那就是另外一个光景了。红玉没有家人,丈夫又在铺子上,她也见识过了我的手段,想来轻轻松松的就能把她拿下。
可是,红玉太打眼了。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红玉就像一个花瓶,中看不中用。
她当大丫鬟的时候的精明能干可是人尽皆知,放到我屋子里来,母亲只怕又要多打一份精神盯着我屋子里的事。而红玉虽然聪明,却没什么根基,失去了祖母屋子里大丫鬟的命分,对我来说更是没了什么用处。
既然这样,不如把她放在祖母院子里,将来未必就派不上用场。
“不是!”祖母帮着我理顺我的发髻:“那个金妈妈的月例银子从我这出,你屋子里还空出一个管事妈妈的缺,就把红玉填上如何?”
“那我岂不是抢走了祖母两个得力的人?”我垂着眼睑,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傻丫头!”祖母笑着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的不还都是你的!”
“那您就先留在院子里,等调教好了再送给我!”我抱着祖母的手臂憨憨的笑。
祖母不禁失笑,对着杜妈妈调侃:“看看我们大小姐,不愧是开过铺子的人,这小算盘打得多精明!”
杜妈妈陪着说笑,我们两个人一唱一和,把祖母逗得笑不可支。
不一会,门帘子外头传来了小丫鬟通传的声音:“老太太,老爷和夫人来了!”
我不禁微微吃惊。
好些日子祖母没有留父亲和母亲吃饭了,都是过了晚饭母亲才来请安。
“这丫头的声音太尖了,下次换一个吧!”
祖母倚在石青色长青藤纹的靠椅上悠闲的吩咐杜妈妈。
杜妈妈笑着应是,起身迎了父亲和母亲进门。
先头进来的父亲穿着青灰色道袍,脚下蹬着一双灰蓝色布鞋,一头乌发只用了一根竹簪,显得家常而随意。
跟在后面的是母亲和陈姨娘,母亲笑意盈盈的搀着陈姨娘,倒像是一对姐妹花。
和早上不同,母亲松松的挽了一个纂儿,偏戴了一朵碧玉珠花,耳朵里一对小巧的碧玉耳塞,上身一件对襟素面天水碧长衫,下面一条十二幅玉簪花湘裙,看起来又素静又端庄。
一旁的陈姨娘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反倒落了下成,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倒不如母亲鲜活。
“今天干嘛了?”祖母见到父亲,眼睛里就染了浓浓的笑意。
那种笑是父亲独属的,畅快亲昵,真心实意的笑容。
大约只有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才会散发出的笑容。
祖母对着我的笑,往往是怜惜里又带着点防备。
“在外院里对账来着。”父亲在母亲的服侍下脱鞋上了床,十分随意的答了祖母的话。
母亲对父亲的事,一向亲力亲为,连穿衣倒水这些小事都不例外。
这也是祖母对母亲格外宽容的一个原因吧!
祖母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对父亲的这个答案十分满意,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母亲。
“老大媳妇这件衣裳真好看!”
祖母这句话也算得上名副其实。
母亲举手投足气质高华,比起华丽的衣饰,这些素雅的衣裳更能衬托她优雅的气质。
“这就是上次给娘做衣裳的那个娘子!我瞧着她手艺还不错,就顺便做了身衣裳!“
祖母和杜妈妈两个人相视一笑,都弯了嘴角。
“怎么了?”母亲有些摸不着头脑,脸上的神情十分迷茫。
“那边有一个惦记着的我的人的,这边这个就已经得了手!”祖母笑着朝我嗔道:“看来你还是道行太浅!”
“凭他是谁,怎么能跳出咱们老太太的手掌心!”杜妈妈凑趣道。
这笑话说的粗俗不低俗,连父亲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喜气洋洋。
“娘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闲话说过,自然是要进入正题的,父亲的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倒也没什么事。”
说闲话归说闲话,到了正事上祖母也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祖母满面笑容,倒了一杯茶给父亲:“咱们家来亲戚了!”
“亲戚?”刚刚端起了茶杯的父亲皱了眉毛,顿了手下的动作。
“这么多年,咱们家都.....哪里来的亲戚?”
母亲面上滑过了悟的神色,不动声色的坐在父亲身后。
坐在绣墩上的陈姨娘眼观鼻鼻观心,屹然不动。
内宅的事情,往往先知道的都是女人。
这些家长里短,女人的直觉也比男人更准。
“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孙女儿。”祖母淡淡的笑了笑:“因为家里败落了才来投靠咱们家!”
“哦!”父亲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好像在说,这是你们女人家的事,干嘛还要把我拉来。
“咱们家贸然收下这么个小姑娘也不好,我就想着让她认了我做舅祖母,你看如何?”
“家里的事,娘做主就行!”父亲笑了笑。
“要是有个人陪着娘,我也是很高兴的!”
显然父亲觉得这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你这说的什么话!”
虽然祖母早就猜到父亲不会反对,但还是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语气也变得生动起来。
“我真要替你媳妇儿不值!”
祖母笑着望了母亲一眼。
“她整日里帮你管着内宅,又要应酬往来,每日里还要来给我晨昏定省,你这一句就把她给忽略了,当心她晚上回去跟你算账!”
父亲面上有些不自在,轻轻的咳了一声。
母亲红着脸捏着帕子,好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
“娘!您说什么呢!”
我低头沉思半晌,也笑了起来。
提了管家,提了孝道,却没有提女子最重要的生儿育女,祖母还真是滴水不露。
“瞧我,人一上了年纪,就口无遮拦起来!”祖母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面颊,面上十足的懊悔。
大家都识趣的笑了起来。
“老祖宗,兰心姑娘到了!”这次传进来的声音又甜又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杜妈妈已经退了出去。
“让她进来!”祖母面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
面前的美人未施粉黛,头上梳了双丫,乌油油的头发堆叠在鬓边,显得肤光胜雪,眼角微微的抬起,宜怒宜嗔,水光潋滟。
鹅黄内衣衬着外面浅粉色的褙子,像一朵开在枝头的海棠花,娇媚清新。
步履轻盈,裙边的丝绦却纹丝不动,端的一副好仪态。
好像没有想到屋里会有男人似的,她微微吃了一惊,波光粼粼的眸子晃过一丝惊慌,但马上恢复了镇定,低头敛裾的行了礼,动作一丝不差。
连我都要被她骗了!
如果我没有见过她坐在床上痛骂那小公子的样子,我也要以为这是哪家教养在闺阁里的小姐。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