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近些日子可还好？”
写好了方子，绿寇从桌子上托了纸两手捧着到阳光下去晾晒墨迹，一旁自有兰芷指挥小丫鬟们端着铜盆上来帮我净手。
蒋二小姐见了伸手要帮我挽袖子，我忙笑着嗔她：“少在我面前做这套！给我挽个袖子就想谢了我！”
蒋二小姐知晓我这是不让她起来的意思，笑着重新坐了下来，看着丫鬟帮我净手。
用清水净过了手，兰泠端了我平素常用的香膏过来。
见蒋二小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我笑着拿了香膏盒子给她：“这是我们家商号从江南带回来的，你可要试试？”
这种香膏叫做玫瑰百合香，起先用起来有浓郁的玫瑰香气，待到一个时辰后，玫瑰花香消散，反而清淡合宜的百合香占了上风，是江南近年来新出的样式。
正是年轻的小姑娘，谁不爱这些花粉胭脂，尤其还是个新鲜样子。
想起我还收着两盒鳄梨帐中香，不如一会托了蒋二小姐一道带给蒋大小姐，待她出嫁了再用，自然有不同的妙处。
蒋二小姐接了盒子过去，凑在鼻端闻了闻，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却没有伸手去搽。
“你试试！”我以为她是羞涩，温和的笑着鼓励她。
“我娘说这些脂粉伤皮肤。”蒋二小姐抬头讪讪的瞧着我：“所以我每日洗手都只用牛奶。”
敢情是我自作多情了！
“倒是我见识浅薄了！”我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只想着涂些香膏能保养皮肤，从没想过用牛奶更好些！”
倒也不是不知道牛奶保养皮肤，而是那奶子加了热后格外腥膻，受不得那迎面扑来的气息。
蒋二小姐脸上僵硬的线条明显的柔和了，绷紧的后背松了下来。
“我娘说牛奶又温和又滋养，不信你瞧！”
说着蒋二小姐伸了手给我瞧，果然一双手又白又嫩，像刚剥了壳的莲子一样细嫩。
“明个儿起我也要试试呢！”我朝她微微的笑着，一副接受了她的建议的模样。
在这个过程里，一双炙热的眼睛始终从落地罩旁青色帐子后面刺过来，让人觉得如芒在背一般。等到我投了眼睛过去，那位蒋妈妈偏生又低下了头，那模样端端正正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我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难道我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和蒋二小姐吵上一架不成？
她嘴边那似笑非笑的一抹神色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能因为这么几句话就入了她的眼不成？
我这边和蒋二小姐寒暄，那边绿寇已经吹干了方子，见我已经用帕子擦干了手，忙恭敬的把方子递到了我手上来。
我转手将方子给了坐在一边的蒋二小姐，端了搁在一边的茶来抿了一口：“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茶水甘甜清香，里面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气，又带着点果干的酸甜气味，是李记今年新出的桃花果茶。
我看着身边的兰泠微微的笑了笑，这样有心，定是她怕我掉了底子，特意吩咐去买的。
兰泠见我瞧着她笑，也抿了嘴唇，眼睛里划过一道灿烂的光，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若是我这句请对方看看方子的话是说给那些夫人奶奶听的，她们一定一点就通，马上就明白我不过一句客套话，不过笑着收了方子罢了。蒋二小姐却是个实心眼的，拿了那方子细细的看了一遍，折了折掖进了袖子里，笑着朝我道：“等我回去试试，看能不能做出这个味道来！”
听她这句话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凭你怎么做，都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的！
这桃花糕虽然是南边常用的糕点，北方不怎么食用，做的人自然不多，但也绝对算不上稀少。比如我之前就不知道带着我身边的丫鬟做过多少次，却从来没有过兰心做的这般好滋味。
我没有去过南方，自然无从得知是否正宗，但确实是比不上兰心的手艺的。
只是这话我却是不好对着蒋二小姐的说的，只含蓄的笑了笑，指着她身前的茶杯，笑着邀请她：“快尝尝这茶怎么样！”
出乎我的意料，蒋二小姐并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十分寻常的模样。
“这桃花味道淡了些。”
我最喜欢的就是蒋家姐妹坦然以对，率真可爱的明朗，也不因为她这番有些冒失的话生气，笑着问她：
“你可是得了更好的茶叶，也不送些给我尝尝！”
蒋二小姐腮边飞过可疑的红云，眼睛却仍旧十分明亮：
“是方家送给我姐姐的！”
我这茶叶虽说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但也要十两银子一包，一包也不过两三两的样子。方家送给蒋大小姐的比我这茶叶味道还好，不是有价无市之物就是内造的。
这是不是代表方家也是十分看重这门亲事？
我不由的会心一笑，替蒋大小姐高兴。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姐姐心疼的不拿了来送我！”我煞有其事的点头，眼底却满是促狭。
蒋二小姐被我说的哑然半晌，都没能想到对接的话：“我姐姐不是心疼，她是.....她是.....”
是未来的夫家送来的东西，不好意思送人吧！
我拿了帕子掩了嘴笑，身后的两个丫鬟看着蒋二小姐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禁弯了唇角。
蒋二小姐愈发着急，脸涨红了坐在椅子上却说不出话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姐姐近日里可好！”眼看着蒋二小姐要落下来眼泪，我忙换了话题。
显然蒋二小姐见我不再纠缠，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啜了一口茶：“她还能做什么，我娘哪儿也不让她去，整日里把她关在院子里，不是跟着妈妈们学规矩，就是跟着我娘学管家，要不就是在屋子里绣花。她写了好几封信要给你，都被我娘揽了下来，说她是待嫁的姑娘了，不能太招摇！”
听到蒋大小姐有信给我我来了兴趣，笑着问二小姐：“可把信带来了？”
“哎呀！”蒋二小姐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说着朝身边那个叫清溪的丫鬟一伸手：“把信给我！”
之前蒋二小姐拒绝我的香膏的时候，这丫鬟的表情就十分焦急，见我没有恼怒，瞬间表情就放松了下来，后来蒋二小姐又说我的茶味道不好，这丫鬟也是满面的担忧，显然是个真心为蒋二小姐打算的。
这个清溪显然是个聪明的丫鬟，知道身在曹营心在汉是落不下什么好下场的。
那个被分在蒋大小姐身边叫春乐的丫鬟人品又如何呢？
清溪从怀里掏出了信，态度恭敬的奉给了蒋二小姐，又低声耳语了几句。
蒋二小姐就从袖子里取了那方子给清溪。
“去取些桃花糕上来！”我见蒋二小姐坐在一旁无聊，笑着吩咐立在我身后的丫鬟们。
兰芷应声而出，福了福出了门去。
桃花糕还没有端上来，蒋二小姐已经坐不住了。先是起身左转转右转转，接着到了我那书柜前面，随手抽了一本书出来翻看，将那册页翻的哗啦哗啦直响。不一会又换一本，又是翻了没几页，再抽了一本出来.....不一会桌子上就摞起了小小的一堆。
我不禁抿了嘴笑，真不知道这样坐不住的性子，是怎么读完的女规女戒又念了四书五经的。
“我窗户上养了两尾狮子头，你去替我瞧瞧它们饿了没有吧！”
我含蓄的告诉她可以去看鱼。
原本铺子里送了两尾墨尾给祖母做生辰贺礼，因兰泠好面子，就在我屋子里摆了一天。本想着第二天就送过去，结果第二天两只金鱼就都翻了肚。我觉得这鱼十分不吉利，不禁庆幸没有送到祖母那里去，碍了老人家的眼。拿了二十两银子，让绿寇的娘周婆子帮着买两尾好看又好养的金鱼回来。后来周婆子就带着红玉的婆婆搬了两个玻璃鱼缸进来，里面分别养了两尾狮子头，都是一样的肥硕可爱，更难得其中一缸的两尾一左一右腮边带着两个对称的白点，看起来好像一颗洒落在红珊瑚里的白珍珠，格外俏皮可爱，就养了一晚后，看着两缸都十分健康活泼，选了那缸带斑点的送到祖母屋里去了。剩下一缸通身红艳的金鱼，仍旧游的欢畅，我就让兰泠拿到池塘去放生了，兰泠却说放到池里难免被大鱼吃了，又见她十分喜爱那对金鱼，不时的去喂食，没了差事的时候还常常去逗了玩耍，我就将鱼赏给了她，让她自己处置。过了好多天，那金鱼仍旧养在窗台上，逐渐的我也就习惯了那两条金鱼的存在，反倒是我屋子里的丫鬟们，没事都要去喂鱼，将那两尾鱼吃的整日肚子里鼓鼓的，游的快要游不动。
“好啊！”蒋二小姐笑着扔了手里的书，在身边的丫鬟的陪伴下去了东次间。蒋妈妈却仍旧守在西次间的门口，动也没有动。
我不禁失笑。
这倒像是我的奴婢！
我也没有在意，继续看着手上蒋大小姐的信。
兰芷端了糕点进来，见蒋二小姐没在我身边，笑着捧了糕点去了东次间。
不一会就有欢快惊喜的笑声从东次间传来。
虽然我身边静悄悄的，但那温馨愉快的气息好像顺着声音传到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