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您说什么呢?”
我故作不知的问蒋大小姐。
她笑着推了我一下,指着自己的妹妹道:“我与你说正经的!这个二愣子出嫁的时候,你也送两瓶才行!”
“一定一定!”
我忙笑着连连点头答应。
“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过去吧!”
蒋大小姐笑着问我。
“瞧瞧你这人!可真是‘媳妇娶进门,媒人丢过墙。’才应了你就下逐客令!”
蒋大小姐抿着嘴笑了笑,未尝答言。
看来蒋大小姐也是知道了蒋家在求娶我的这件事上课反悔了的。
跟着蒋大小姐回了正院,祖母正坐在正堂上与徐家四太太说话,脸色很有几分不好看,见我进来,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子就要走。
蒋夫人面上亦有几分不快,站起身子来送我们祖孙二人出门。
“你跟我来!”
祖母铁青着脸色吩咐我。
“是!”
我忙低眉顺眼的应答,匆匆忙忙的向蒋夫人行礼道别后在杜妈妈的帮助下爬上了祖母的马车。
我朝杜妈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杜妈妈却耷拉着嘴角,十分担忧的望着我。
除了这门婚事吹了,我再想不出蒋夫人有什么可让祖母这样生气的。
“委屈妈妈去与宋妈妈挤挤!”
我朝着杜妈妈连连眨眼,示意她不必担心我。
杜妈妈知道她的好意我已知晓,坦然一笑自己走去了后车。
许是连外面的车夫都感受到了祖母不快的心情,一路行驶的格外小心翼翼,原本就平坦的路途更多出几分稳妥。
见祖母低咳一二声,我忙斟了被热茶递上。
祖母面色更舒缓了几分。
我暗自感谢,思量回头赏这车夫几吊钱打酒才是。
“你这些日子可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传到外面去了?”
一开口,祖母的声音就陡然严峻了起来。
祖母这是疑心我在家里的所作所为传到了外头去坏了名声蒋家才会后悔的吧?
原本祖母今天会来参加这个宴会我就十分疑心。平素也未见祖母如何关心蒋家的事,连那个时候蒋夫人那样露骨的暗示祖母都能无动于衷,面前的这个老妇绝不是因为我一两句就会改变心思的人。可今天不过一个小辈回门举办的宴会,祖母仍能抛下一大家子的事情跑来参加,可见心系要事。
当下能让祖母最悬心的,大概就是这个家将来到底要如何了吧?一方面祖母仍要靠我管家,另外一方面祖母又不希望我长时间的霸占着这个位置。只是管家的时间一长,难免就要抽换人手,把里面重要的位置都换上自己的人,久而久之祖母定然只剩下一个老夫人的空壳子。只要我面上孝敬她,她也是难以寻出我的错处,届时我已经坐大,她也难以把我如何。自古一向是请佛容易送佛难,我更是那软柿子任人捏捡,她再想把权利顺顺利利的收回手里只怕是很难了。
目前恰巧有一条法子可以解祖母的困境,正是给我定下一门亲事。
如今我十二岁,距离及笄还有三年。白城的风俗,若是娘家舍不得,女孩子留十七再嫁也是有的。到时大弟弟也已经十五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更有俗语”女大三,抱金砖“在,只需娶上一门媳妇儿,顺顺当当的把我手里管家的权利接过去,再为我置办上一两千两银子的嫁妆,这管家之事岂不是顺顺当当的交接了过去。
做媳妇的谁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更何况是孙媳妇儿,还不把祖母贡到天上去?
只可惜祖母这一番思量都打了水漂。
这下子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您也知道,这些日子家里忙的厉害,孙女儿也实在没什么精神出去做客。”
我故作委屈的答道,语气却不软不硬。
祖母显然听懂了我话中暗示家里的丑事之所以能一字不露都是因为我掌家有道,相反的我也可以......不禁面色和缓了几分。
就是嘛!
一家人就要这样和和气气的说话才是!
我嘲讽的一笑,斟了一杯茶给自己,自顾自的捧着喝。
“你可知道蒋家从前有意于你?”
人生气的时候眉毛会往上扬,眉头要皱起,鼻孔要扩大,嘴角要抿紧,可祖母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我强忍着笑意不敢出声。
“孙女儿竟不知道这件事!”
祖母被我气得厉害,忍耐不住的咳了几声。
自此祖孙二人再无别话,一路回了家里。
下车的时候,我殷勤的笑着搀扶祖母下车。老人家却不愿意叫我服侍,偏要自己往车下跳,险些摔下车去。
我心里暗暗叹息,这下在我的这位老祖母心里,我这个孙女儿只怕是坏到了极点!
既然这样,我索性连戏也不想做。
不远不近的跟在祖母身后送了她回院子,将她交给了王姨娘,我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径直带着绿寇和宋妈妈回去。
早上出去为了撑面子,戴了一头的珠钗。偏偏我头发不多,发丝又细,此刻坠得头皮生疼,就等着拿下来松快松快才好!
“小姐!”兰泠一脸喜色的站在门口迎我,一见我进门,竟然风风火火的把我扯进了屋子。
“你们都下去吧!”
我不禁有些吃惊。
兰泠从未越过我支使我屋子里的下人。
这丫头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连礼仪都忘了?
“小姐您猜我知道了什么!”
我坐在镜子前自己摘头上那些累赘的首饰,透过镜子都能看见她眉飞色舞的眉眼。
我莞尔一笑,没有接话,就等着杀她的性子。
果然这丫鬟耐不住沉默,自己先开口:
“王姨娘居然是秦家的女儿!“
真好似平地一声雷,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扯了自己的头发下来,半晌才反应过来疼。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如此乍然被人说出来,真真的骇人。
祖母和父亲眉眼间颇有几分相似,可反观王姨娘,却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不仅和祖母不像,偏偏又和那个弘化公主相像,怎么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只是若是母亲是秦家的女儿,为什么不和自己的母家相认,而只是做了一个干女儿?祖母又为什么要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把一个养女接回自己的家中养胎?
我干脆停下了梳妆的手,只听兰泠说话。
“自夫人小月,日日下红不止,请了几个大夫都治不好。夫人病中心情不好,就日日在院子里骂杨家上下八代,叫嚣着要见老爷。”
兰泠微微一笑,带着少女的狡黠:
“后来不知怎的老爷就知道了这件事,本来在外书房和杜大掌柜的说话,一听就生了气,拔腿就去了夫人的院子,和夫人大吵了一架。”
不知怎的?
只怕还是眼前的这个丫头捣的蛋。
我也不揭穿,继续听她说:
“多亏了您的对牌在我身上,老太太又和您去赴宴了,家里的事都落在了我的手上。我和红裳一商量,怕老爷和夫人争吵里说了什么话下人们听了不妥当就把她们都赶到前院里去了。”
看来红裳也听见了这些话。
“夫人一开始只是和老爷争吵,老爷最后不耐烦了,就问夫人到底想要怎么样。夫人说只要休了莫姨娘,三个孩子可以留下。老爷说夫人是痴心妄想,夫人就大喊了一句说:'你把她的孩子在自己膝下养了十来年,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你以为她就那么好糊弄吗?她不过是看在孩子还在你手里自己又没有那张文契罢了!告诉你,十年前我就知道你信不得,早早的就把那张文契收了起来!你要是逼我,我就拿着去公府问问,他们找了二十来年的女儿被人这样对待,他们到底管不管得?‘老爷听了这话当即就慌了,屋里叮叮当当的好一阵响声,我和红裳害怕,赶忙就冲了进去,夫人当时靠在床柱上,紫红着脸,脖子上好大一道红斑,老爷一见我们进来,狠狠的瞪了我们一眼,踢了门就走了。“
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兰泠,我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多亏母亲说的隐晦,否则父亲定不会留下她们二人的性命。
偏偏这个呆子还满面高兴的跟我说这件事!
我该夸她大无畏好还是训她粗线条好?
自己明明命悬一线竟然还不自知?
按兰泠的意思来看,母亲是想用一张文契来威胁父亲。
一张能证明王姨娘是秦家女儿身份的文契。
我马上想到,定是幼善堂的文契。
只是仅凭一张文契,凭什么证明一个幼童的身份呢?
幼善堂在文契上会注明孩子的来源,年岁,口音和......身体上的特征!
也就是说能证明身份的很可能是胎记一类的东西,若是年岁和口音再相合,便足以符合条件。
我想起了肖掌柜曾说,祖母的姐妹里,没有一个人诞育有嗣。
如果王姨娘是祖母的义女,那父亲会不会也......?
“你可有嘱咐那个红裳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我仍旧对镜拆头上的玩意儿。
兰泠连连点头,也来帮我。
“去给她传个信,就跟她说,若是想要活命,不要乱说话,就说你但是拉了肚子,她陪你去了茅房。”
兰泠有些吃惊,没想到我如此看重此事,忙出去安排。
绿寇上来接替她的位置。
“小姐,咱们可要去夫人那瞧瞧?”
绿寇用梳子慢慢的帮我通头。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你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我从匣子里掏了一对轻巧的南瓜小金耳塞戴到耳畔。
“预计明天就能到!”
绿寇提起哥哥总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他出去跑了两个月,跟你娘说一声,叫他后天来见我把!”
绿寇忙行礼道谢。
换了家常的衣裳挽了个简单的纂儿,我去听竹轩瞧了家义。正伏在案上写字,连盏灯也没点,此刻正是夕阳西沉,屋里黑黢黢的。
“怎么也不给少爷点一盏灯!”
两个丫鬟一个磨墨,一个裁纸,都站在他身边,没有瞧见我进门的身影。
“姐姐!”
他忙搁了笔来迎我。
两个丫鬟朝我行了礼,一个去沏茶,一个去点灯。
我不禁叹气,到底年纪还小,做事还不能尽善。但要我把兰泠或绿寇其一拨出来到他院子里,只怕也是不能的。
还好细姐儿有几分机敏,只等她再大一点,就拨到家义房里来。
“写什么字帖儿呢?”
我笑着牵着他的手去瞧他的字。
结果桌子上放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字帖,而是一张当铺的借据。
这孩子居然在学怎么写借据!
难怪好好的一张书桌上还要放一个大算盘!
“你这是哪来的?”
我沉了脸,连他的手都松了开来。
一边的莺儿连身子都打摆子,要不是文莲扶着,只怕就要跌坐到地上。
“这是我托外院的清风哥哥给我弄来的!”
清风是父亲身边的小厮,专门在书房里当差。
半大的孩子,说出谎言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自我出门,兰泠定是早早的关了二门,他如何能与外院的清风接上头。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更是问了守院子的妈妈,他可是除了早上跟着我去请安一天都没有出门的。更何况清风也不过十四岁,街上跑跑买买东西也就是了,哪里能弄到当铺的票子?
这孩子虽然心性纯良,但在莫姨娘长时间的忽视下,终究养成了一身坏毛病!
若要全都纠正过来,只怕还要费不少心血。
“你是什么时候托清风的?”
我攥着那张当票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
是家里开的玲珑居的当票,上面一款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只要再盖上戳儿,就成了一张真的一月为期的活当。
以前似乎听兰泠说莺儿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在玲珑居里做学徒,两人是从小就定下了亲的。
只是还在内宅当着奴婢,还是手脚干净些,不要与他多接触的好。
我也正好趁此机会敲打敲打这屋里的人,别以为主子年幼,就可以随意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