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为之气结！
堂堂男子，又正是青春年少，做些什么事不好，偏偏总要跑来碍我的眼。
偏生这个人还无耻的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你拿他没什么办法！
“请姑娘宽恕则个！“我朝着盈袖姑娘屈膝福了福，转身就往车上爬。
没想到就差最后一步的时候，我那裙角竟在车辕上刮了一下......
如果我径直上去，势必是要扯掉那块裙摆的。别的时候，我自然是可以全不在意的，可是面前正站着这么个一个兴致勃勃的等着瞧我笑话的家伙，让我怎么好大大咧咧的就这样弃裙子于不顾？可是如果我现在弯下腰去解救我那方裙摆，却难免要再从那车上爬下来......
刚才是盈袖扶着我下的车，此刻难道我要自己跳下去？
也不知道跳下去的时候会不会更让我那条娇弱的裙子雪上加霜几分。
我不禁有些后悔没有带着兰泠来了......
若是这丫鬟在，一定能看出我的窘迫来，哪会像那个盈袖，只知道站在一边朝着我傻笑。
“小姐还请小心。”前一刻还抱着胸臂捉弄别人的少年笑得清水晓月似的上前来解了我的裙子，伸手虚扶了一下我的手臂，将我送上了车去：“既然小姐还有事务在身，不敢耽搁，请小姐自便吧！”
我忍不住的想要皱眉。
这还是那个蒋大公子？那个和我抢人又骗我相见的顽劣少年？
这孩子该不会鬼上身了吧！
“既然蒋公子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
管他呢！我从来不是个和自己好运做对的人！
回了铺子，仍旧从那道暗门回了那间独属我的房间，里面燃着安息香，放着层层叠叠的纱帐，里面床上还有个凸凹不平的人影倒在床上似的。
兰泠正斜倚在贵妃榻上，显然到了午间也是困得很，一会脑袋垂了下去又马上清醒过来。
“小姐！”见我回来，她一个机灵起了身，趿拉着鞋就走了过来。
我朝她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指着床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快要正午的时候您还没有回来，宋妈妈过来问要不要服侍您用饭，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说您看账本看了一会，觉得有些累，已经歇下了。宋妈妈朝着要进来瞧，奴婢想着她是老祖宗的人，来之前未必没有听了什么指令，不敢栏她老人家，只好叫了个与您身量相仿的丫鬟进来躺在床上装作是您！”
说这话的时候兰泠不时的抬头把我瞧上一两眼，显然是怕我生了她擅作主张的气。
可是我却觉得她这件事办得极好！
“去把她叫起来，服侍我上床吧！”我指了指床上的那一团：“也差不多是回去的时候了。”
那丫鬟被兰泠叫起来的时候显然是睡得正熟，迷糊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吓得苍白着脸跪在我的面前直打摆儿。好言安慰了她几句，赏了一把钱与她后好容易才将她打发走。我长嘘一口气由着兰泠服侍着脱了衣裳躺到床上，我也眼皮分分合合迷糊起来。
“小姐，要不您歇上一会再起来吧！”兰泠身手将实地纱被严严实实的盖在我身上。
我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我哪有这好福气呢！去外面叫他们进来服侍吧！”
兰泠跟着我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叫人进来伺候我梳头洗脸。宋妈妈打头端着铜盆，见我确确实实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气，快走几步上前来将毛巾围在我的颈上，笑着道：“小姐歇了一觉，可是饿了，要不要传饭？”
可是我出去风尘仆仆的跑了一圈儿，根本就没有半分胃口，只想早点回家躺在我那架梨花木架子床上静静地躺上一会，想想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不了，祖母还在家里等着，咱们也早些回去吧！”在兰泠的服侍下换上了外面的大衣裳，我们重新坐着祖母的车回了府里。没走几多时我就伏在宋妈妈身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连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门都不知道，惹得宋妈妈直劝我道：“小姐这些日子劳累了，突然一松下来就变得嗜睡。不如请了黄郎中进来给小姐开一副药好好的补补！别看现在年轻不打紧，将来上了年纪可是要吃苦头的！“
现在不是养身子的时候，更何况我一向觉得是药三分毒，只哼哼哈哈的答应了几句就混了过去。
晚上好好的睡了一觉，特意吩咐兰泠不要叫我，只等我几时醒几时再起来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伸了个懒腰，人又恢复了神采奕奕。
我这边不过睡了一觉就感觉全身都轻松了不少，可那边祖母却病的愈发严重。一开始只是被陈姨娘吓了一跳，后来就添了失眠的毛病，屋里燃着安神香的睡不安稳，只有喝汤药才能睡上一个好觉。几天下去祖母人就变得恹恹的，没了精神气儿，可偏偏这边陈姨娘还病着，需要祖母的照看，祖母只得强撑着身子骨在陈姨娘面前照料，这样几天下来难免更将病托的重了几分。人没了神气，连饭也吃不下去，一餐一饭只喝得下几口汤羹，如今竟然连床都起不来。
自去过铺子里，我每日只安心的在祖母面前服侍，直拖了四五天，汤药似流水似的喝了下去，病却丝毫不见起色。
油灯如豆，我一边凑在灯下看祖母院子这些日子里的花销，一边小心翼翼的关注着祖母那头的动静。
因为用了安神汤，祖母整日里常常都是昏睡着的，偶尔醒过来一时片刻我便陪着她说说闲话，劝她吃点东西。
轻轻的嘤咛一声，祖母幽幽转醒，自己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我忙站起身来拿了一旁小杌子搁着的温开水过去服饰祖母喝水，一边解释为什么不是祖母最喜欢喝的碧螺春：“黄先生嘱咐我们，您今日里嗓子干，不如喝温水更妥帖些。”
祖母前几日都是咳中带血，我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的找了黄郎中来瞧，他却说不相干，只是肝火未平罢了。
祖母点了点头，接过我手里的帕子自己擦嘴道：“确实喝这白水嗓子舒服些！”
我抿嘴一笑接过了帕子。
“你在那瞧什么呢？”服侍祖母斜倚在床边，我从床里拿了大迎枕出来垫在她身后：“看的那样专心致志的！”
“不过是看看近几日的花销！”我拉了拉被子，将祖母露出的腿包裹了进去。
“怎么？”祖母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现在看账册已经不用算盘了吗？”
“是前些日子里去铺子查账，看见肖掌柜的并不用算盘，只想想就能对答如流，就跟着学了学，不想倒也好用！”
虽然轻描淡写，但想前世我练就心算的能力可是费了不少心神。
这世再想掌握这种本领却基本没有花什么功夫，不过算了两天账就完全又顺了过来。
祖母满意的点头笑道：“年轻的时候就是要多吃些苦，老了的时候才能享福。我从前也想要学学这心算之法的，只是嫌它枯燥，也就丢到一边去了。你比我那时候要强得多！”
“就是我们这样苦命的人才要学这些劳什子，您是有大福的人，自然是不用的！”我笑着嗔祖母，递了一盘糯米豆沙糕过去。
“瞧你这小嘴！”祖母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接了一块糕搁在嘴里慢慢的嚼着。
想来祖母整日里躺在床上闷在屋里，心里又积着事，也是没什么胃口的。
因而这糕点不仅特意用了容易克化的山楂绿豆等物，更是特意做的软糯香甜，正合祖母的口味。
即便是这样，只吃了两块，祖母就再不愿接我递过去的糕点了。
我也不强迫祖母，笑着搁了食盒，从一旁的温桶里端了一碗川贝枇杷汤出来，一勺一勺的服侍祖母用了。
“我心里有个想头，须得你帮我办了！”
剩了半碗汤水，我重新搁回了温桶。笑着应了祖母的话：“既然是替您管着院子，您只说就是了！”
“我想把你娘接回来！”
祖母要接回王姨娘？
“再把你爹的那个外室和你弟弟也接回来吧！”
我后背突然就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
难道祖母知道了我去见了莫姨娘和三个弟弟？
“您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了！”我自己觉得脸上笑得有些僵硬。
“其实也没什么！”祖母垂了眼睑，自己伸手拉了一把被角。
我心一横，死吗当成活马医。
“难道是您的身子有什么不舒坦？”
祖母沉吟半晌，默默无语。
“祖母年岁大了，想瞧着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只这一句，我心中顿时波涛汹涌，一股酸意卷过胸间，眼圈一红就落了泪下来。
“您这是说什么呢！”我慌慌张张的用袖子擦面上的泪。
“你这孩子！”祖母一边笑着给我拭泪一边擦着自己的眼角：“离了我就是个老道的，在我面前还像个孩子似的。”
“您要好好的才行！”我握着留在我面上祖母带着褶皱的手：“我要您好好的！”
这样的无理取闹，多少年都不曾有过了！
长大了就再也没有理由无理取闹，再也没有理由躲在别人的身后，再也没有人心疼你的软弱，再也没有人关心你的伤痛。
人们希望看到的永远是那个坚强的，勇敢的，果决的，欢快的，聪慧的你，没有人关心你背后的付出到底是什么。
自此你的铠甲只能是自己。
“好！好！”伤感的情绪感染了祖母：“我一定会好好的。”
”以后宋妈妈不用回我这里当差了，只跟着你吧！”祖母淡淡的发声：“她虽然愚笨了些，但做人还算忠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需要的不是提点，是忠诚。留了她在你身边跑跑腿也就是了！”
我不禁苦笑，祖母会这样说，看来是已经知晓了我去见莫姨娘的事。
“这个家我可就托付给你了！”祖母笑着拍了拍我的手，沧桑的语调好像在交代后事似的。
鼻腔一酸好像又有泪水要落下来。
我忙使劲的吸着鼻子忍了回去。
晚上就着微弱的灯光写了信，第二天我求了杜妈妈拿着‘甲’字对牌去了外院，从外院的人里拨了两辆黑漆平头车和丫鬟婆子们座的朱轮小车并搬物事的粗使婆子，搬粗重家伙的力士等去接王姨娘和莫姨娘回府。
虽然不放心她们做事，但我也不好亲自去接，只得派了稳妥的妈妈去盯着。宋妈妈做人糊涂，被我派到了精明能干的莫姨娘那里。本想借杜妈妈来去接王姨娘，可祖母正病着，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她，我只得从祖母那里借了一个姓李的妈妈随着往祖母庄子上的车去接王姨娘。
原本是在祖母的库房里当差的，据说当丫鬟的时候就十分的精明能干。
在那李妈妈走前我又见了她一面，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她。要是那些粗笨家伙不好带就不要搬了，千万要劝着姨娘赶紧回来，不要在路上逗留。
虽然我这话说的奇怪又没头没脑，李妈妈仍旧一脸深信不疑的应了，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见她是个聪明人，又老练，我更放心了几分，拿了一两银子的小元宝赏她。
仍旧是淡淡的笑着上前屈膝接了，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庄子到府里至少要三天，南城斜四胡同却是一个早上就可以跑个来回的，当天晚上莫姨娘就带着三个孩子进了府。
当时我正坐在堂上和管家妈妈们说八月十五过中秋的事，莫姨娘穿着一身碧绿色小袄娇娇俏俏的莲步轻移走进了屋来，紧贴身子的衣裳让她显得分外的婀娜多姿，头上一朵碧玉大花流光溢彩十分抢眼。
“贱妾莫氏见过大小姐！”莫氏柔柔的俯身下拜。
我忙站起身来侧着身子避了。
“姨娘一路风尘仆仆，可曾梳洗？”我笑着跟她客套，指着眼前的美人朝众人笑道：“这是莫姨娘！”
莫姨娘浅浅一笑，媚态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