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解密(下)
六媛2025-07-02 19:234,136

掀了东稍间的软帘,我拍着手,大笑着进了门,倒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真是,好一幅冬闺集艳图!还是你们会乐!”

  兰泠和兰沁两个人肩并肩,坐在炕下的梨花木脚踏子上,兰汐寻了个大蒲团,盘膝坐在地上。三个人团团地围着一个黄铜大火盆,照应的三张脸都红红的。

  三人正一边烤火取暖,一边闲话玩笑。

  火盆里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显而易见,里面是埋了“机关”的。

  “小姐!”

  兰泠平日里和我是玩笑惯了的,见我突然闯进门来,也不慌张。起身朝我行了礼,唤了我一声后,亲亲热热的过来扶了我上炕。

  另外两个丫鬟却拘谨的很,一扫刚才面上的喜气,垂手禁足,面目拘谨的,在一旁侍立着。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样乐?”

  我打量着面前的两人笑,倒惹得她们更低下了头。

  兰泠笑着捧了一个粉彩鱼戏碧菏的盖碗来,搁在我身边的炕桌上,瞥了兰沁、兰汐两人一眼后,道:“两位姐姐是在向我打听,小姐您打算什么时候放人呢?”

  两人的头不禁垂的更低,脸儿都红红的,却没出言阻止,显见心里是十分愿意兰泠替她们出头的。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揭了盖盅,见里面是熬的烂熟的红枣枸杞银耳羹,不禁朝着兰泠笑了笑。

  兰泠一脸十分受用的表情,叉着腰,道:“大夫嘱咐过您了,这个时候,是不能喝浓茶的!”

  我持着银勺吃了两口,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安排腹稿。

  暗暗算过,心里有了些沟壑,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照理说,原是打算这个月就放你们出去的,空出一个月来,给你们预备嫁妆,还能赶在年前完婚,正应了那句俗语‘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可现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则按照俗礼,家下人要服三个月的小功,也就拖到明年二月份了,再则,你们嫁了出去,就成了年轻的媳妇子,自然不能继续在我屋里当差。若是你们一时都走空了去,我也找不到许多人来填补你们的空缺,只怕家里还没乱,我这院子里,先要乱了套。”

  “还有,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祖母她老人家,是铁了心的要出家,只怕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情。那院子里也有不少到了年纪的大丫鬟,只怕她老人家一走,也是要谈婚论嫁的。若是先放了你们出去,再给她们婚配,不止面子上不好听,也万万没有这样厚此薄彼,管家的道理。”

  我抬头悄悄打量着两个丫鬟的神色。

  听到我说要一碗水端平,两个丫鬟都难免失望。好在都是知礼守礼之人,只是面上露了几丝不快,却仍旧恭恭敬敬的站着,丝毫没动的。

  话锋一转,我面上含了几分笑意,接着道:

  “但是,到底你们服侍了我一场,又是我身边亲近的大丫鬟,得力的人手。我也万不会亏待了你们。按照咱们家的惯例,一等丫鬟出嫁,公中赏银十五两,得嫁妆并子孙桶一副;二等丫鬟出嫁,公中赏银十两并嫁妆一副。你们俩都是我屋里的二等丫鬟,自然也是按照惯例,各得赏银十两、嫁妆一副。我再与你们各添补上五两,与一等丫鬟补齐,再各打上一副头面,送给你们压箱。”

  好似春风入室,连我都能感受到两个丫鬟压抑的喜悦。兰泠更是喜上眉梢,笑着蹿到兰沁、兰汐两人面前,携了她们的手,道:“恭喜姐姐们了!”

  我仍旧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至于这日期,却不好定。早来二月,最晚不过明年六月。到时你们也都十七八岁了,我就是有心留你们,那也不能强留是不是?”

  这一番话说下来,我是口干舌燥,两个丫鬟却是喜得不可无不可。并排跪在我面前的地上,笑道:“奴婢等谢小姐的恩典!”

  我就笑着指了眼前的火盆,道:“你们要是真心谢我,就把你们埋在那里头的好东西,分给我几个吃,才显得情真!”

  和丫头们玩笑了一回,我又使兰泠去东厢房问了一圈儿。兰泠回来搓着手跟我感叹:“也不知道是谁,真个好骨气!那些老妈妈们都被冻得不得了,个个骂的翻天。小丫鬟们也都是又冷又饿,一个个哭爹喊娘,却就是连一个出来承认的都没有。”

  提到这事,我不禁冷了眉眼。拿着手里的小钳子,咯吱咯吱的夹着刚烤出来的山核桃,随口吩咐兰泠道:“你去找几个粗使婆子来,让她们去母亲院子里找冯妈妈,让她从母亲的库房里拨两口棺材出来给我。就抬到那屋里去,让她们好好思量思量,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此话一出,刚才屋里欢快的气氛一扫而空,兰沁、兰汐两个垂着头,默默地剥刚刚出炉的烤栗子。兰泠张了张口,似是想要劝我。

  我扬眉轻俏的瞥了她一眼。

  响鼓不用重锤敲。

  既然那人是个看不明白前路、拎不清事儿的,我也只好指出一条明路给她。

  兰泠忙抿了嘴,倒退两步,出了门,按我的吩咐办事去了。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我夹核桃的“哔啵”之声。

  我随手从炕前立斗的槽格子里取了一本词话出来,讲的是莺莺小姐,后花园私会情郎的故事。

  往日里,我是最瞧不起这样的俗套书本,宁愿去翻《四书集注》,也再不爱看的。更何况,其中暗合了我前世私奔之事,更是成了我的一段心病,我就更不敢随意翻阅,生怕自己触景生情。

  若不是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看了这些书本,将那些团圆大结局信以为真,我也未必就会走上那样一条险路去。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兴头上来,也翻了大半本下去。

  两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的剥了一碗栗子仁出来,拿粉彩小碗盛了,恭恭敬敬的奉在我面前的炕桌上。

  喝着甜甜的红枣姜汤,就着软糯甘香的烤栗子,翻着香艳奇诡的词话本子,倒也算得上是闺中女儿家的一桩乐事!

  可惜,这样的清闲自在总是不常有的。要想过上这样舒心快活的日子,我总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的。

  约莫三四顿饭的功夫,兰泠转了回来。

  屈膝行了礼,面上再没有一点嬉笑的颜色,沉谨的声音回响在屋子里:“小姐,有一个叫翠儿的小丫鬟招了。”

  兰泠眼皮一翻,溜了兰沁、兰汐一眼。两人马上会了意,忙起身,唯唯诺诺的向我行了礼,依次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我从炕上直起了身,向兰泠道:“走,咱们到里间说事。”兰泠忙取了笼在薰笼上的大袄来,给我套在身上,又添了个新的手炉,给我捧在怀里,才随着我去了书房。

  “翠儿是在灵堂里专管花木的四等小丫鬟,她说她昨天傍晚的时候,从厨房里偷了一碟子清凉糕出来。可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先去灵堂里安排事务的莺儿姑娘给发现了,莺儿姑娘当即就把那盘糕点给没收了,还吵嚷着要到您面前来说个明白。后来文莲姑娘也赶了过去,见她哭哭啼啼的,看不过去,就劝了莺儿姑娘几句。莺儿姑娘见文莲说的有理,也就丢开了手。”

  翠儿?

  这又是哪号人物,我是连听都没听过的!

  兰心怎么会勾搭上这个排行上的人,还用她来办事?

  我一边用手摩挲着手炉上,精心镂刻的花纹,一边暗暗思量。

  难道这个翠儿,还能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兰泠偷偷的瞟了我一眼,似是心有所感一般,忙开口替我解惑,道:“那个翠儿是外院粗使婆子,邢妈妈的孙女儿。她娘如今在老夫人院子的库房里当差,爹早先是管着外院洒扫的一个小管事,前年得了急症,没了。因她祖母早前和杜妈妈是一个屋里的姊妹,所以走通了杜妈妈的路子,进了灵堂里当差。”

  是出身清白的家生子儿。

  看来应是无意之中,牵扯到了这些事里面来。

  我掀开了铜手炉的盖子,兰泠忙递了小银碳钳过来,又端了托盘,小心的侍立在我身边儿。

  我笑着望了她一眼,一边将手炉里燃得半尽的炭夹出来,掷到兰泠手中的小托盘里,一边问她:“你看那个翠儿,人怎么样?”

  兰泠低着头,半晌都没说话,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似得。

  我挑了挑眉,按下她手背,道:“你只放心说就是,我不过听听,自然是要亲眼见了,才能做得真的。”

  兰泠面上有些惊慌,忙抬头望了我一眼,又急又快的解释:“小姐,奴婢实在......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个丫头,她有些特别。”

  我朝她点了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想她小小年纪,在我威逼利诱之下,仍然硬生生的挺过了这八九个时辰,也实在称得上个胆识过人了!

  “这丫鬟打眼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可奴婢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说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混说。奴婢又问她,怎么现在肯说了,她又答,因见小姐手段如此......知道您查清真相,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就......招了。”

  难怪兰泠都赞她特别。

  被逼如此,尚且能进退自如,说出来的话合情合理,倒教人瞧不出什么破绽来。

  一时之间,我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天生随机应变的聪慧,还是提前与人串通好了,所以格外的沉稳。

  我冷哼一声,接着询问,道:“那你冷眼瞧着,可看出其他人有什么不妥没?”

  兰泠思忖半晌,沉吟道:“别的人倒是没有。只是,妈妈们都格外激动些,挨次轮流的,上前来啐了翠儿一口,骂她白白耽搁了她们这么多时辰,害得她们受冻受饿。”

  在灵堂里当差的妈妈们,多半都是从祖母院子里出去的。年事已高,又服侍过家里祖辈的老人,是很有几分体面的。被人捧着的时候多了,难免的,身子骨儿都轻飘起来,只当自己比别人多高贵些似的,有时连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仔细论起来,她们也确实是被这个叫翠儿的小丫鬟连累,才会被我一股脑的关进厢房里,饥寒交迫的过了一个晚上。

  别说是骂两句,就是动手打两下,都算不上稀奇!

  我也就没放在心上,随口又追问了一句:“起头的人是谁?”

  “正是这起头的人怪呢!”

  兰泠面上浮起一丝疑惑的表情,掰着指头道:“是甘三泉家的。小姐您说怪不怪?这甘三泉家的,不过是个年轻媳妇子,怎么就有这个胆子,打头阵来欺负翠儿。要知道,翠儿可是杜妈妈荐进去的。明面上她是不过啐了一个小丫头,可实际上她这不是,往杜妈妈脸上......“

  好似一个雷突然劈在头顶一般,霎时就让我清醒了过来。

  是啊!

  要是平白无故的,这甘三泉家的,怎么就敢出这个风头呢?

  平日里,这个甘三泉家的,可是最沉默不过的一个人,简直和她的主子一模一样。

  以至于,我是直到为母亲办丧事,点卯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么一号人物!

  这下,所有零零散散的事,可都串到了一起去了。

  甘三泉家的那张平板似的脸,活生生的浮现在了我面前。

  很好!

  很好!

  要不是她多此一举,我再想不到的,竟然是她!

  “我记得,她是管着那灵堂上,供奉所用的瓜果点心的吧?”

  我的声音平的连点波折都没有,寡淡的像一杯水,实则里面藏了滔天的怒意。

  兰泠是熟悉我的,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了,应答之间,更多添了几分小心,恭谨的道:“正是,另外还有三位妈妈,和她共同管着此事。”

  我笑着点了点头。

  这就对得上了。

  我一直怀疑,是兰心搞出的风浪,却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无法将她联系到其中。

  如今可真是,刚起了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这个甘三泉家的,在被我调到灵堂里当差前,一直都在兰心的院子里当差。

  不慌不忙的下了炕,我对着镜子正了正衣襟,回头朝着兰泠粲然一笑,道:“走吧!今晚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继续阅读:第二百九十五章 审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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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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